十二个小时前。

花瓶静立在黑酸枝桌上，窗外阳光投向瓶身，被玻璃与清水折射出陆离光斑，彷如西式教堂的彩绘玻璃窗。瓶中插着几支白玫瑰，瓣尖缀着几滴若有似无的露珠，大概是刚从花圃中剪切来的。

这是御澜庭最大的一间办公室，位于一层最东侧，属于御澜庭的总经理唐妍妍。此刻屋内已经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都像等待面试一样紧张，却没有人说话。

门开了，女人一席酒红色真丝连衣裙，深栗色的秀发在脑后随意盘起，一张鹅蛋脸雍容华贵，雪白脖颈上挂着一串粉润的珍珠项链，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在众人面前的黑色沙发上落座。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边为她沏茶，一边殷勤地送上了这几人的简历：“妍姐，这次的几个新人已经选好了。”

——唐妍妍今年刚满三十七岁，在御澜庭做总经理有五年了，容貌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年间倒是有不少富商向她求婚，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因为能来这儿玩的男人，是不可能为一个女人收心的。

她碰也没碰桌上的简历，妆容晕染完美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苛刻打量着眼前这四个人，半晌之后，指了指最左侧的男模特。

“你，过来。”

青年以为自己中了头彩，一脸期待地走了过去，听到“蹲下来凑近点”的指令，乖乖招办。下一秒，那只纤纤玉手复上他的鼻梁，狠狠一捏！

“啊！”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像只受惊的狗，手脚并用地爬远了。站起身，想骂人又不敢，憋出了哭腔，“姐你干嘛......”

唐妍妍冷笑：“我怕你鼻子里的假体把我的客人戳死。”说完，又指了指最右的那个女模特，“硅胶‍‌‎‌‎乳‌‎‍‎‍房‎‌隆得太假了，你和他一起滚。”

女模特见了刚才的场面还哪儿敢作声，捂着胸口灰溜溜地跑了。屋里剩下的两个“新品”战战兢兢立在原地，等候着她的发落。

“没别人了？”唐妍妍蹙眉，声音里的挑剔不言而喻，“电影学院、舞蹈学院，都不知道去物色一下吗？”

立在一旁的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诚惶诚恐地点头：“当然去了，最好的已经在这儿了......啊不对！”他像是想起了什幺，翻出一张简历，递了过去，“这个，我问了半天人家只应聘服务生。”

照片上的人生得太俊，俊到她足以心无旁骛地盯着一张简历出神。

半晌之后，女人荔枝色的唇瓣上忽然绽放出一抹陶醉的笑容。

“把他叫过来，我亲自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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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新品”一出场，前两个就被衬成了泥。他和其他男公关一样穿着真空西装，身上却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干净清爽、不卑不亢地往那儿一站，简直飒到没边儿。

当这样的人出现在声色犬马的欢场，难免让人多看几眼，好比植物趋光、候鸟向南，场下一时间都沸腾了。

时萦听见主持人兴奋地管他叫“Aiden”，这会儿也不想走了，准备看看他要唱哪一出。

台下叫价声不绝于耳，不止女客，连男客也跟着起哄擡价，没几次就加到了一百万。

——御澜庭虽然是为了给“新品”擡身价，可办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拍卖会，不想让竞价伤了会员之间的和气，所以上限就是一百万，如果有多个会员愿意出到顶价，就由这位新人反选。

她明明没报价，只是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戏，却猝不及防与他对上了视线。有一瞬，她感觉呼吸被夺走，连扭头都为时已晚。青年短暂的愣怔之后，脸色明显阴沉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移开目光。

时萦知道他在执行任务，也知道他误会了。想解释，又觉得无从说起；想离开，好奇心又不允许。

这会儿竞价结束了，有十来个人都加到了一百万，主持人反问他的心仪对象，出乎意料的，他没选那几位新海有名的富婆，而是径直走下台，朝坐在阴影中的一个女人去了。

“姐姐，我想选你可以吗？”

从侧面看去，青年由额头到下巴折出一条棱角分明的线，被灯光打亮像是抹了一层银粉，却难比他的笑容更璀璨。

唐妍妍现在的神情难以形容，像是出乎意料，又像是正中下怀，怔怔看了他几秒才回话：

“......怎幺想跟我啊？我可不会给你出一分钱哦。”

青年点头，压低声音，用眼神点了点旁边一个戴着狗链的男公关，求救般看向她，“我不会伺候人，有点害怕......”

女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秒，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表情取悦了，终于施施然站起身，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

“不好意思了诸位，三号实在不懂规矩，等过几个月‌‍调‌‎‍‍教‎‍‌‌好了，再放出来给大家玩。”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怎幺可能服众，碍着唐妍妍的面子没有人直接提出质疑，底下却响起了不少窃窃私语。

“什幺不懂规矩，说不定早就商量好了。我看啊，就是唐妍妍自己想留着......”

“也罢，省心了，不然我出差还得想办法给他戴个贞操锁，怕他勾引别人去......”

“臭鸭子装什幺纯，那张脸、那条公狗腰，高中毕业就得百人斩了吧！”

......

时萦坐在旁边将这些话听得一字不差，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像是自己的人受了侮辱，又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遭了他人的轻贱。

一时间什幺戏也不想看了，去意横生，Ivan却忽然回来了，带着一杯她点的酒，里面插着心形的双头吸管。

“姐姐，久等了，我亲自给你调的。”年轻的男公关朝她甜笑，把吸管几乎戳到她嘴边，“快尝尝。”

大概是心里的火烧得旺，上面也跟着口干舌燥，她顺嘴咬住吸管，没想到的是，Ivan竟然直接凑过来叼住了另一头。这种共饮一杯的喝法实在是太暧昧，她尴尬地松了口，却直直撞上不远处另一个人的视线——

青年微擡着下巴，死死盯着她，目光凌厉似刀，活像要把她剜成片，刿出血。

时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