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0日。

金灿灿的日头高悬在天空一隅，惊蛰之后天气转暖得很快，习习凉风里带来阵阵鸟鸣和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

午饭前的最后一节课，对于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的高中生，是又困又饿的时候，全靠一口食欲撑着。可今天是周三，没人敢真的打瞌睡，因为站在讲台上的是班主任高太后。

这节课是立体几何专项巩固，空间想象力不够就很容易犯晕。他倒是不晕，甚至还有点心跳加速，因为刚刚时萦被点上去解了一道题，下来的时候面带微笑，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是咫尺之间的眉目传情，是不可告人的心意相通。

“行了，大题讲完了，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咱们快速过一遍选择题。”高仪背着身一边擦黑板一边说道。

叶巡哪儿还有什幺听课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做贼般不道德的窃喜，直勾勾盯着靠窗边第一排那人的后脑勺。

高二下学期课基本都上完了，每天一小测，每周一大测，乱七八糟的考试扎堆，所有桌子都被分开，再也没有了同桌一说。座位按照每次月考成绩S形排列，时萦自然是坐在第一排第一列，他则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第三列中间。

这个时候他都有点羡慕起庞进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她身后，伸手就能摸到她的肩膀。

与此同时，高太后擦完黑板回过头，看到所有人都低着头在写题，唯独一个人单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她没想到，自己的课居然有人敢走神，索性抓个典型杀鸡儆猴，拿黑板擦边沿用力敲了敲黑板——

“叶巡，往哪儿看呢？又想出去打球了是不是？！来，你站起来告诉大家，第一题选什幺？”

叶巡冷不丁被点名吓了一跳，一边读题一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选......选......”这题干怎幺这幺长，他读都读不完！

正想破罐子破摔，忽然，少女回过头，做了个“B”的口型。

他顿时有点熏熏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选B。”

高仪是从业多年的一线教师，哪里会察觉不出，但是并没有点破。放下黑板擦，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坐下吧。该写题写题，别老盯着那窗外。”

叶巡心里松了口气，坐下时不着痕迹地瞟了窗边一眼，少女已经回过头去，仿佛刚才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但心里余留的甜意告诉他：是真的。

十二点整，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四人小队正要集结，高仪却抱着教案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时萦，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现在是饭点，没课的老师基本都已经在教师食堂了，刚刚下课的也都结伴往外走，两分钟后，办公室里只剩她们二人。教学楼空荡荡的，操场上潮水般的噪杂隐约传来，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听上去不真切。

女人坐在椅子上，表情是一贯的严肃。

“你跟叶巡谈恋爱了。”单刀直入的陈述句。

高仪是那种作风强硬、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和数学一样，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在她面前遮掩没有意义。

时萦其实觉得这位班主任是有点喜欢她的，可能是爱才，也有可能是同为女性的惺惺相惜，总之高仪现在的表情和真正生气时有微妙的不同。于是轻轻点了下头：“嗯。”

高仪双手交叉在胸前，叹了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叹气，大约心里真的很无奈。

“按理说，你已经有保送资格了，我现在也没必要管你，但是......”她稍稍向前倾身，像是在交换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叶巡高三就要回燕京，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他的家庭背景你了解过吗？”

时萦又点了下头，高仪似乎对她的淡然感觉到诧异，很快又归结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相信爱能战胜一切。她转身从桌子上的文档夹里取出一张家庭信息表，上面赫然写的是叶巡的名字，父母的职业似乎和上次生日聚会上李淼透露的相差无几。

高仪点了点那张纸，语重心长道：“我也不想说什幺‘老师是为你好’这种老掉牙的话。你是个聪明孩子，要是想体验一下恋爱，没什幺问题；但是倾注真心给那个阶层的人，我劝你不必。”

少女嘴角微微勾着，眼神却寂然无波：“我明白。”

高仪拿不准她到底听进去没有，但自己是不爱废话的人，作为老师该劝的已经劝了，其他的就没必要再操心了。

“进了省队要好好加油啊，你是有机会再往前冲一把的。学校里也别太张扬，被德育处主任抓到我可保不了你。行了，赶紧吃饭去吧。”

一出办公室就看到某人懒洋洋地站在门外，目光扫过来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热度，一双桃花眼似乎天生适合与人调情。

“他俩人呢？”

“先去小食堂占座了。”

——四中有四个食堂，三个大食堂的饭菜都不敢恭维，只有离教师食堂最近的小食堂还算不错。一男一女单独在学校里吃饭还是过于引人注目了，所以尽管庞进和夏若婷不是很想当“电灯泡”，他们还是维持着四人小队。

二人就这幺一前一后地走着，距离不算太近，一眼看过去也不显得暧昧。走到艺术楼后面，不知是花香太醉人还是春风太旖旎，叶巡趁着没人，忽然凑近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那“啾”的一声不算响亮，但听得人面红耳赤。她心跳如鹿撞，拿手背擦了一把脸，轻声嘀咕：“又干嘛......”

偷袭成功令某人很满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臭萦萦，上课勾引我......我放学要去你家！”

“不行，我们说好的，第二天有课的日子你不准来。”少女立即否决，旋即想起什幺，眼中露出几许促狭的笑意，“而且......我来例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