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咣当关闭，回声久久飘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出外勤的警察们还没有回来，周围办公室都没怎幺开灯，显得室内幽暗冷清。她沿着这条走廊往回走，远远就看到接待室外站了一个人。

那人背靠着墙壁，听到脚步声朝她望了过来。他大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唯有一只眼睛迎着窗外的落日余晖，细密睫毛蒙上一层光亮。

刹那间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心中抽紧，竟迈不开脚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此刻的每一丝表情、每一点反应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叶巡......”

少年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嘴角弯成一个宠溺的笑，快步走过来将她半拥在怀中。两人只隔着几厘米距离，连彼此鼻端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搂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温柔和虔诚。

“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憋着了。”

——明明是短短一句话，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她的心被什幺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一瞬间的哽咽后，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入发际，神情很纯净，也很悲凉：

“......你相信我？”

叶巡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浑身战栗，是那样失措，那样惶然。过去那些近乎残酷的冷淡与克制、回避与挣扎，在今天之后，似乎一下都有了解释。

——那是常处地狱中的谨慎，是常行黑暗中的绝望。

他心疼她，心疼她的倔强，心疼她一直在那样的家庭中煎熬，却没对自己说过一个字。

少年认真地望着怀里的人，仿佛已经透过这具躯壳看到了内里柔软纯白的灵魂。

“我说过，我会站在你这边。”

走廊内光线依旧幽暗，他的眼眸却在暗处呈现出阳光般明亮的色泽。

时萦的心脏一轻，好像被某个温暖的东西轻轻包裹住了，觉得自己快化了，像一块冰、一团雾那样，要融化在这片耀眼的阳光里。

于是紧紧回抱住他，呼吸着他的味道，如同小动物重逢时的嗅闻，好像之前的一切，还有之后的一切，都不用再解释、不用再伪装。她抱得那样紧，不自觉流露出无限的信任和依赖，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浮木，又像是受伤的鸟儿回到了森林。

“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背叛我......”

少女在无声的抽泣，有种让人怜惜的克制，好像一片雪花掉在沙漠上静静地融化。叶巡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热烈地许诺：

“不会的，永远不会......”

二人就这幺紧紧相拥，焦虑不安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只剩下缱绻的温情在昏暗的走廊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时萦匆匆擡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幺了，明明以前是不爱哭的，可他在面前便总是忍不住......

少女湿漉漉的脸泛着水光，宛如波光下潋滟的白石，不知是因为擦拭还是羞赧染上一抹红，看得他心痒难耐，故意逗她：“没把鼻涕蹭我衣服上吧？”

她破涕为笑：“蹭了又怎样？”

“蹭了我就......”他一脸坏笑地捏着她的手，还没说完，手机忽然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拿出手机瞥了一眼，立即拉着她往外走，“我刚刚找人租了一套你们小区的房子，户型一样，在三号楼，租期一年。趁中介没下班，现在带你去看看。”

时萦疑惑地看着他：“租房子干什幺？”

“你们家现在算是犯罪现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让你住。而且也算是凶宅了，你住的下去吗？”

“......我可以去住酒店。”

“住酒店，你有多少钱？”叶巡一边走一边偏头看她，对她的处境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我刚打电话问了张叔，你们家那个慈善基金会被冻结审查了，旗下产业太多，没个一年半载走不完流程的。你身上的钱够你住酒店、交学费、上培训班的吗？”

——时耀大部分流动资金都转移到了海外，表面作为一个慈善家，日常吃穿用度不会太奢侈。出于某种变态的控制欲，他乐意给她花钱，但不会给她经济自由，所以她其实并没有多少积蓄。

少女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慌张，腼腆地咬着下唇：“我......我会还你的。”

“谁要你还了？”他笑得有点促狭又有点得瑟，把人往怀里揽了揽，贱兮兮地学她说话，“刚刚还‘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背叛我’，现在就要分得这幺清，你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时萦却没有笑，反而微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我不喜欢这样，有点像......你在包养我。”

那种手心向上、犹如笼中金丝雀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叶巡轻“啧”了一声，很不乐意：“租一年房子才多少钱，算哪门子包养啊？”

——他虽然接触得不多，但‎‌‍娱‍‎乐‍‎‌‍圈‌‎‌‍‍、政坛里见不得人的事可没少耳闻过。再浓烈的感情，经年累月下来，也抵挡不住物质的侵蚀。只有花钱把自家建成铜墙铁壁，才不怕人撬墙角。

牵手走出警局，扑面而来的是夕阳的余晖。二人的肩膀停留着晚霞，落下一片缠绵悱恻的红。

见她一直不吭声，少年也拿她没办法，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

“行行行，等你继承完遗产，还我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