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市警察局。
八二七案有重大突破,所有刑侦支队的队员被紧急召回岗位。一小部分去凶案现场搜集证据,大部分去了和美慈善基金会及其下属机构展开调查,局里剩下的只有几名女警和程鑫。
审讯室内,少女一身驼色大衣,端端正正地坐在审讯椅上。她脸上没多少血色,皮肤的温度非常凉,看起来气血不足身体不太好。但恰恰是这股子苍白,为她添了一笔脱俗的空灵和恬静。
摄像机和拾音器调成了开启状态,程鑫和一名记录员坐在桌子后,确认设备全部打开后开始了审讯。
“时萦,2月13号早上,你在哪儿?”
“在家。”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我起床的时候我爸回来了,”她似乎在回想,眼睛看向左上角,“过了一会儿我哥也回来了,他带着一个朋友。”
一般这个时候乐于配合的人都会主动往下说,可少女不知是过于拘谨还是别的原因,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两个警察,维持着一问一答的原则。
“你哥的朋友叫什幺名字?”
“没说,我哥也没介绍。”她的目光很凉很淡,语气也很从容,“我跟时丞是同父异母,关系不怎幺好,他的事我不想多问。”
程鑫没有立即问下一个问题,而是观察了她一会儿——
以她的长相,若是气质再柔弱一些,会很容易激发别人的保护欲;但她更像一颗冰晶,捧在手心会冻伤手,含在嘴里会崩掉牙......除非有人能把她化成水。
她在得知自己父亲死讯后自始至终很平静,平静到有些残忍,不是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心理素质。其实她若是流露出开心的情绪,他反而能理解,现在这样表面如一潭死水倒更让人怀疑其下波涛汹涌。
审讯前他看过她的档案,和时丞一样,是完美的优等生模版。这兄妹俩不但聪明而且高度自律、意志坚定、缺少感情,这种人通常有股傲劲,比起相信他人更相信自己。从她之前缄口不提撤案的事便不难看出,她不相信警察,即便表面上再配合,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全信。
整个屋里只有记录员敲击键盘的声音,程鑫手里转着笔,直到笔“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才重新开口:“那两个人有没有和时耀产生什幺争执?”
“我出门之前他们应该只是在聊天。”
男人墨黑的眼睛微眯着,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
“聊的什幺?”
她双手平放在审讯椅的小桌板上,指尖在灯光下泛出细微的光泽。
“不知道,我在自己卧室换衣服,没功夫偷听。”
“那你为什幺出门?”
闻言,尽管少女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但眼底分明多出几许温柔之意。
“去见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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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接待室内,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反射出微薄的浅光。茶几上放着几瓶饮料茶水和各色零食,局里的女警并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只是觉得这少年长得太赏心悦目,就安排得周到了些。
叶巡擡手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已经在这儿坐了快两个小时了。他有点担心时萦,但几次找人问只说还在审,唯一认识的张怀礼又出了外勤,除了枯等也没有别的法子。
正想站起来活动身体,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一看来电人是谁,他眼皮顿时一跳,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了接听。
“你在哪儿?”叶冬阴沉的声音立即从听筒里传来。
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叶巡知道,他爸问这种话后面肯定是有一大串在等着他了。于是呼了一口气,言简意赅道:
“市局。”
“这几天玩疯了吧?嗯?”那头的人在盛怒之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长本事了啊,比你哥还厉害,都敢直接把人往家里领了!”
“爸,她和我哥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叶冬当然不会听任何解释,在他眼里,叶巡已经要走错路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如果再不严厉地把孩子掰回正轨,那就是子不教父之过。
“我不在乎她一样还是不一样,赶紧给我断干净,别逼我回来收拾你!”
空气仿佛化作了流动的冰碴,每分每秒都刺得人气管发疼。
少年俊美的面孔紧绷,唇角抿出异常锋利的弧度,按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叶冬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表面听话好管教,但骨子里犟得要命。这其实是很适合做警察的特质,追查线索抽丝剥茧都很需要这种执着。但落到感情上、又在这个节骨眼展露出来,就非常让人火大了。
“你还想不想接我的班?想不想当警察?!她现在既是嫌疑人,又是连环杀手的直系亲属,你知不知道和她扯在一起,对你的政治前途影响有多大?!”
叶巡试着想要深呼吸,但感觉肺像是被什幺东西捆住了,眉心拧紧,五指慢慢攥成拳。开口时声音却有种突兀的凝定,或者说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大不了,我不当警察了。”
叶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大约是被气急了,拍着桌子怒喝,听筒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混账东西!!你以为她真的有多喜欢你?!为什幺不早不晚,非要等除夕才和你在一起?”
“——因为她没地方去了,她不敢回自己家,她是在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