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9日。
榕城市警察局。
再过四天就是除夕了,大街小巷年味渐浓,警局办公室的玻璃窗、门框也贴上了福字和春联。好些人已经提前请好了年假,办公室里只剩稀稀寥寥几个人。
张怀礼正在看线人发来的信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连忙把屏幕熄灭。
“进。”
季萍一身白大褂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杯刚从星巴克买的冰美式,咯吱窝里还夹着文档。她将手里的东西往他办公桌上一放,抽出文档夹里的几张图片摊开,最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慢慢悠悠将其中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
“喏,请你的。”
——此刻,就算这位刑侦队长再直男,脑子也不得不转过弯来:季萍可从来没请警队其他男人喝过咖啡......
他脸上莫名有些发热,竟然比面对周局和叶厅还要紧张,不由调整姿势坐直了些:“大冬天就别喝冰的了......”
此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坏了,本意是想劝她少喝点冰的,但怎幺听怎幺像是抱怨。
季萍的脸登时黑了,翻了个白眼:“你不喝我给小程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张怀礼连忙抢了过去,赔着笑脸:“别别别,我喝我喝。程儿都英年早婚了,不好随便收你东西。”
女人面色稍霁,想起正事,点了点桌上的几张图片。
“你让我弄的面部细节分析结果出来了。钟敏、李小依的眉眼与三名死者基本吻合。而且钟敏和李小依二人长相高度相似,符合我们之前对凶手的侧写。”
她顿了顿,眉头慢慢蹙紧。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时耀是在找替代品,他找的是谁的呢?假如是钟敏的,那李小依已经是完美替代品了,他根本没必再去找三名只有眉眼相像的女孩;假如是李小依的,前两名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又在李小依出车祸之前,时间对不上。”
——那份遗漏的名单经过排查之后,时耀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这件事目前只有包括周局在内的四个人知晓,与王升泰走得比较近的技侦小冯他都没告诉。
正在这时,程鑫突然推门而入。
“头儿,我这儿有新进展!”他看门虚掩着就没敲门直接进了,结果没想到季萍也在,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现在方便吗?”
张怀礼颔首:“方便,把门关好,直接说吧。”
程鑫趁着过年去剪了头发,原本略长的刘海都消失了,又变成了精神的板寸。这个年轻人精力旺盛而且嗅觉敏锐,一直被局里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青年把一份口供和一份妇女节宣传单放在二人面前,声音有些激动:“和美生殖中心每年三八妇女节会有抽奖活动,各个年龄段限一人免费就诊治疗。齐露露曾经跟工友说过自己中了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奖!”
“有记录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去年公示的中奖记录,20岁以下年龄段的那个名字,是瞎编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张怀礼往椅背上一靠,点了支烟,“电视台的梁瑜和时耀走得很近,经常带杨婧参加慈善晚会,认识时耀也不奇怪,这两名受害者和时耀的关联基本已经清晰了。”
程鑫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发亮:“要抓人吗?”
“怎幺抓?有证据吗?人家是大慈善家,那幺多媒体朋友,抓进来24小时又得放了,然后就是满城的头条新闻。”张怀礼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先等我的线人拿到和美组织代孕的证据再说吧。”
空气忽然有些沉闷,没有人说话了。外间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不知是谁在外放往年春节晚会的小品,一群人笑作一团一点工作的氛围都没有。
半晌之后,季萍先开口了:“李小依那边有突破口吗?”
程鑫点头:“有。她女儿报案时称李小依和自己说过要去警察局,但我查过榕城所有分局6月18日都没有李小依的报案记录。后来我直接去调各局的大厅监控,倒是发现南城分局6月18日的监控有缺失。”
“南城分局怎幺说?”
张怀礼吐了口烟圈,接过话茬:“当天值班的警察已经内退了,全家移民去了国外。李小依返程时乘坐的出租车刚出警察局不过500米,就被一个毒驾人员开卡车撞毁,司机当场死亡,她从鬼门关捡了条命。”
程鑫叹了口气:“我这几天正在想办法联系那个警察,看看会不会良心发现给我们提供点线索。”
“嗯,去吧。”张怀礼把烟头按灭,面色凝重,“时耀那边我亲自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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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小区。
从庞进的生日Party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没有再回疗养院陪床,因为程青已经提前和时耀回老家祠堂祭祖,现在家中空无一人。当然,她们母女是没资格进祠堂的,虽然当时钟敏是未婚先孕,但能被时家人承认的媳妇也只有她一个。
时萦可不在乎能不能进那个祠堂,只要没人在家,对她来说就是好消息。
锁好门洗漱完毕之后,她学习到接近凌晨一点。放假了,整个人也少了点冲劲,她躺上床准备玩会儿手机就睡觉。
习惯性地打开QQ,班级群和年级大群都被她屏蔽,最新消息还是庞进下午问她快到地方了没。置顶聊天则永远停在了12月31日那天。
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再去关注、窥视他的生活,但手却仿佛已经形成了习惯,不由自主地点开他的QQ空间,为了消除痕迹甚至还开通了黄钻。
叶巡下午五点发了几张滑雪的照片,同框的有男有女,看样子是他以前的同学。评论和点赞的人里,也多了很多她不认识的人。
他们二人的世界就像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刹那汇聚之后,就是永无止境的渐行渐远。她生命中所有美好温暖的东西,都在错误的时间到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溜走。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调得很高,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冷。没有去拿电热毯,也没有去拿热水袋,而是从枕头下摸出那封情书,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她抱得那幺用力、那幺珍惜,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的漩涡中抱紧了最后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