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3日。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每个人的书包都被一摞摞寒假作业撑得鼓鼓囊囊。实验班的学生是没什幺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间的,即便放了假也被各种课外班、竞赛班填满,等高太后强调完寒假注意事项,就火速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了。
靠窗的角落里,两个女生已经提前结伴回家了。庞进一边整理卷子,一边回头看他:“叶哥,我寒假过生日,你来不来?”
少年方才看着窗外,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转回视线摇了摇头:“抱歉,我要回燕京过年。”
庞进僵着一抹笑,脸上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叶巡这一个月来变得让人陌生,四人小队总是三缺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也永远带着冷酷和拒绝,无形中拉远了与所有人的距离。
其实他也觉得叶巡应该是跟他们这些“书呆子”玩不到一起的。类似秦颂的富二代都是喜欢追求刺激的,比如极限运动、赛车、泡妞,毕竟他们的出路有那幺多,不用像普通人一样循规蹈矩地参加应试教育。
——叶巡之所以和他们混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喜欢时萦而已。
“......叶哥,你是高三就回燕京了吗?”
“是。”
“那只剩最后一学期了啊......”庞进声音微微有点遗憾,犹豫着要说点什幺,似乎竭力想憋回去,但最终还是没有按耐住,“你和萦姐......”
“我和她没什幺,”少年冷淡而强硬地打断了庞进,没人知道他厚厚外套下的肌肉正如岩石般紧绷,“——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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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私立疗养院。
这里与和美生殖中心一样,都由和美慈善基金会投资,开业五年以来广受高端客户好评。疗养院建在城郊,占地装修十分阔绰,有草坪、喷泉、泳池和玻璃花房,不像是医疗机构,更像是度假村。
501号VIP病房里,护工刷的拉开天蓝色的窗帘,冬日夕阳透过百叶窗照入干净又宽敞的病房。
少女一身白色羽绒服站在窗边,低着头将一捧百合花一朵一朵地插进漂亮的水晶玻璃瓶里。她的脸像是新上了釉的薄瓷胎,仿佛失去了尘世的琐碎和庸俗,只剩冰冷的美感。
病房里弥漫的消毒水味似乎因为鲜花的香气而得到稀释,但病床上的女人憔悴的容颜没有丝毫改变,只有监护仪上闪烁的绿光显示着她余息尚存。
李小依是七零后,刚出生那会儿流行的是国泰民安方圆脸,她这样的瓜子脸会被称作寡、福薄、不好嫁。按照现在的标准看,她无疑是极美的,说是农村里生出的金凤凰也不为过。可惜,再美丽的脸,在病床上这样躺个一年半载,也会枯萎凋谢。
少女一边拿温热的毛巾帮母亲擦脸一边问:“我妈最近怎幺样?”
女护工约莫四十来出头,举止是明显经过训练的小心翼翼:“太太还是那样,没有反应。”
她观察着眼前的母女,二人长相很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母亲的美更偏羸弱,一如其名,小鸟依人激发他人的保护欲;而女儿则好像多了一点神秘内敛,也少了一点人气,宛如无机物一样缺乏青春年少应有的生机活力。
“你出去吧,我想和我妈说会儿话。”时萦继续擦着母亲的脸,头也没擡。
“好的。”
护工依言退出去,门吧嗒一声关上,屋内只剩母女二人。夕阳洒入病房,可就算这样火红的光芒,也没能让病床上的女人眨动双眼。
李小依从6月18日发生车祸起,经历过了三次大手术,终于把命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然而脑损伤严重,医生说如果一年之内醒不过来,意识恢复的几率就很渺茫了。
她一直在想,母亲是不是发现了时耀的犯罪证据,因为李小依出事之前曾经告诉过她要去警局一趟,那场车祸显而易见是时耀的封口措施。
“妈,你能听见对吧?”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母亲肩膀旁边,尾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一样,“我期末考了第一名,厉害吗?”
“明天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我不是很想回那个家。”
“初八我要进一个七天冬令营,如果表现得不错,就能保送了。”
“十一国庆的时候我偷偷去夜总会上过一天班,第一次穿了高跟鞋。”
......
时萦不停地跟女人诉说着生活中琐碎的事,仿佛要把平时没机会发泄、分享的话一股脑清空。
“还有就是......我有喜欢的人了,特别特别喜欢,”她顿了顿,一直掩藏在心底的疼痛,被什幺东西突然扎得散开,尖锐地四处流窜,“可我伤了他的心......他不会再喜欢我了......”
哽咽来了,又被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她的眼中明明充满哀伤,嘴角却强自微笑。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反正都是过去式了。”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传来一下震动,是一条QQ新消息——
“一楼接待室13号储物柜,密码你的生日。”
时萦不打算问他是怎幺知道自己在博爱医院的,时丞总有自己的办法,就像他突然进入她的QQ列表一样。合作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的同时不过度探查对方的底细。
疗养院需要接待的无非就是有意向入住,提前来参观的病人家属。今天不是周末,大厅一楼接待室外的人很少。电梯门开启时,走廊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好朝她转来,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里泛着红光,像是魔鬼的竖瞳。
她忽略了这让人不适的巧合,快步走入接待室,在第一层最后一个柜子里,输入了密码“0608”之后——
“滴”的一声,柜门猛然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