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1日。
元旦联欢会在大礼堂举办,不过整个礼堂只能容纳五百人,优先校内外领导、老师和参演学生家长,各班只分到了五张票。梁瑜很给女儿捧场,不但亲自出席,还请了一些老艺术家,要求市电视台全程跟踪报道。
全体教职工都去会场了,太后临走前说不想看的可以提前回家过节,但这种一年一度的汇演又有自己熟悉的同学,谁也没有提前离开。黑板左上角的闭路电视里转播着会场的画面,整个教室闹哄哄的像菜市场一样,只要看到高二的节目大家就会七嘴八舌地评价一通。
高仪原先是把票奖励给月考前五的同学,时萦转赠给了别人。夏若婷和庞进都去了会场,靠窗的角落里,只剩她孤零零一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熬到了十点半。她穿上外套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各班都是喧闹一片。跨出教学楼后,她并没有直接出校门,而是转了个弯向远处的大礼堂走去。
天空披着灰色的云,校园里冷冷清清,树木枝头全是白霜。不知名的鸟儿叫了一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联欢会十一点结束,还剩二十分钟,这个时间按理说检票的人早就走了,但没想到她掀开帘子进入大厅之后,居然还有一名个子高高的男生守在入口。
她不认识那人,那人却认识她似的,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怎幺现在才来啊?!”
时萦有些疑惑他为何反应那幺大,又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可她平常会接受各种表彰,同级认识她并不是什幺太稀奇的事。于是从兜里拿出折叠过的票:“现在不能进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男生像是怕她反悔似的,一把将她手里的票抢过来撕掉一半,指了指会场的门,“赶紧进去吧,都快结束了。”
她的票是8排13号,是除了前排的领导和老师之外,最靠前、最中间的位置,叶巡应该是把自己家长的票给了她。
可她并不打算去那个位置落座。
时萦进入会场之后,径直钻进消防信道,一直向上爬到三楼才停下。这层是大礼堂的最高层,没有观众席,只有两个控制灯光、音乐的学生拿着汽水和零食坐在不远处的小隔间里。三层消防信道的门常年上锁,但是可以开启一道不小的缝,人虽然过不去,却足以她看清整个舞台。
十点四十五分,压轴节目准时登场。
帷幕拉开,一道光打下,落在舞台左边的钢琴上。叶巡一身黑色衬衣,两边的领尖严谨地垂贴在微微凹陷的锁骨窝里。领口中间系了条浅灰色的领带,打着一个漂亮的半温莎结。
他向前倾身,面容从灯光的明暗交界线上浮现出来,像云破天青处的日光,俊美得堂皇。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脑海中有道声音在轻声安慰:时萦,喜欢上这样耀眼夺目的人,不是你的错。就看他一次,最后一次。
优美婉转的旋律自他的指间轻盈地响起,是柴可夫斯基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里最著名的乐段《花之圆舞曲》。女孩伴随着钢琴的旋律在舞台中央翩跹起舞,那场面如同王子为心爱的公主献奏,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舞台上的少年有一股蓬勃灿烂的生命力,让她无法抗拒地被吸引着靠近,犹如一簇火光吸引着天生畏寒的旅人。
只是她胆子太小,试错的机会也太少,连坐在人群中为他鼓掌都要考虑很久。不过至少她找到法子了,即便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躲在角落,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伴着最后一声琴音的余韵,表演完美结束,全场掌声雷动,市电台的摄影师疯狂按着快门,闪光灯把舞台上两人的面容映得雪白。
少年并没有看镜头,而是朝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位置看去,随后神情一黯,众目睽睽之下又强压回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二人谢幕之后整个场上都还没回过味来,她站在三层能隐约听到二楼最后排的人叽叽喳喳八卦着,兜里的手机冷不丁震动了一下,QQ里“蜻蜓队长”发来一条新消息——
“你在哪儿?”
她犹豫了一下,打了三个字:“回家了。”
对面竟然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这表情多少带了些讽刺的意味,时萦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收起手机正要下楼,忽然听到一楼消防信道的门被推开了。
她整个人如同被电打了一样,一层层麻痹从大脑深处蔓延全身。
——是打扫卫生的吗?可是教职工已经放假了。
她现在往下走一定会与那人打个照面,可往上已经无路可走了。时萦竭力将自己缩在三楼拐角处的阴影里,祈祷着那人只是想走捷径到二楼观众席。
然而脚步声走到二楼也没有停止,她心里瞬间咯噔一声,来人是谁呼之欲出。剧烈的心跳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很难站直,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才能勉强不蹲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皮鞋啪嗒一声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空气中的浮尘被这位闯入者搅动,舞台上最后一个合唱曲和观众席上的声音似乎都变得十分遥远。
少年敞开的西服熨烫得一丝不苟,银白的领带夹在门缝透出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脸上浮现出一种嘲讽又得意的神色,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儿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