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经举起，正要刺进去的那一刹那，秦宁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沸腾了起来，又好像万分悲凉。

“秦宁！！”夏歌大声惊呼，“把刀放下！”

秦宁瞳孔猛地一缩，回头看向她，她穿着病号服，着急地向他赶来。

他笑了笑，眼眶开始湿润，然后继续回头，没有搭理，心想：又是幻觉。

夏歌看出他有些不正常，害怕他冲动之下做傻事，她小心翼翼靠近，“你别这样，不要为了这样的人连累自己。”

秦宁没有看她，那双眼睛只盯着昏迷的王桥看，恨不得把他捅死，“只有这样，你醒来之后才能好好生活。”

夏歌没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已经醒来了呀，你还在我就能好好生活。”

秦宁没有理会她的话，“我不在也没关系，身边有很多人很爱你，你可以继续拥有美好的人生。我反正也无牵无挂的，一了百了，能帮你解决最后一个问题也好。”

“你还有我，我爱你的呀。”夏歌开始哭泣了起来，她见不得秦宁这样。他孤独，极端，没有安全感，但他一开始也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去帮助范萱。他爱她的时候愿意付出一切去爱她，包容她的迟钝包容她的不果断，他内心如此不安，却总是让她非常安心。

秦宁听到这段话之后动作僵住了，擡眼看向了夏歌，哪怕是幻觉，听到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不落泪。

但紧接着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小歌，你不爱我。你只是同情我，你喜欢我，你的喜欢加上同情，让你误以为你爱我。”

可是没关系，这一点喜欢也足以让他付出一切。

他继续低头看着刀，手上开始有了动作，然后他就听到夏歌的哭声：“我是真的，真的爱你的，一直没好好告诉你是我不对。年级第一，别让这样的烂人毁了自己的一生啊。”

秦宁动作停住了，夏歌第一次救他就在那个天台，就是对他说了这句话。当时她好像从天而降的大侠，路见不平替他将坏人都打跑，还看出他有什幺打算，将他的刀没收了。

当时她知道他在撒谎，蹲下来霸道地直接伸手进他口袋里没收他的小刀的时候他懵住了，没想过他这个新同桌那幺直接，也没想到她那幺帅，算不上一见钟情，但那一刹那的心动，还是让他记了很久。

眼前的这个夏歌，好像是真的，秦宁愣住。

“你会让刀子伤害我吗？”夏歌不断向他靠近。

“怎幺可能......”

“那我要抱你了。”夏歌直接跳过去要跳到秦宁怀里，吓得秦宁立马扔掉了手中的刀生怕伤到她。

他稳稳地接住夏歌，真实的触感让他一瞬间眼泪汹涌，“是真的吗？”

夏歌抱着他的脸，“都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夏歌晃了晃腿示意秦宁把她放下来，秦宁将她放下来之后却仍然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夏歌亲自打了报警电话，直到警察来了他才不情不愿松手。

结果警察来的时候王桥刚好醒了，他看到警察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完了，他爸和身边一串的人已经进了监狱，没有人能再捞他，他不想在牢里过下半辈子，于是脑袋混乱之中他决定立马跑。

结果慌不择路，冲到马路上被车撞了。

夏歌和秦宁只是看了一眼，就准备回医院了。

“你知道我一会第一件事要干嘛吗？”

秦宁低头看她：“干嘛？”

“群发这条好消息。”

秦宁笑了起来，自从夏歌跳到他怀里之后他就紧紧地握着夏歌的手，紧紧地握着，一直没松开过。

处理完伤口之后秦宁陪夏歌在医院过了夜，双人病房，恰好另一个人今天出院了。

他们躺在一起，夏歌没忍住开口：“我都躺好一段时间了，都好得差不多了为啥还不能出院啊？”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都要躺没了，今天跑出医院的时候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秦宁抱着她，“忍一忍，医生说要观察几天。”

“但是我......算了，忍就忍！”她和秦宁躺在一起就心痒痒，可是护士随时查房，她总不能和他在这做。

秦宁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你今天说的爱我，是真的？”

夏歌：“不然呢？”

“那你......”他将她抱在怀里，“以后能不能不要和陈见于做爱？”

“啥玩意？”夏歌百思不得其解，她一只手捏着秦宁的脸颊，“我和他做干嘛？我早和他断了，我那只是缓兵之计，就是冷着他让他知难而退，之前以为去年我被绑的时候是他救的我因此受伤，所以我就一直愧疚嘛，哪怕最后那个样子，就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反正我对他那些事也没什幺感觉想着好聚好散而已啊。”

她那天打电话给陈见于的时候就直接对他说的，他其实也没那幺喜欢她，只是什幺都想要。

“你以为那一次是他救的你？”秦宁这才弄清楚夏歌一直以来对陈见于的容忍和不想和他分手伤害他是为了什幺，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她余情未了。

“是啊！让你不说！让你白痴吧！”夏歌越想越气，要不是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她真想去揍一揍陈见于，但是后来也觉得算了，两人也纠缠那幺多年，他对她的好的确是实打实的，只是有点表演型人格，以后就当彼此都死了就行。

“是，我是白痴。”秦宁心里很复杂，但眼下的开心怎幺都藏不住，夏歌是真喜欢他，夏歌是真爱他，那幺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们关系稳定，就这幺一连谈了好些年。

秦宁积极配合治疗，闲暇时喜欢看书，被夏歌影响得每天越发阳光。

他开始能感受到美好这种概念，春夏秋冬，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蝉鸣，溪水，蓝天，白云。

夏歌喜欢盯着云看，他也跟着喜欢盯着云看。

他开始拥有平凡又幸福的生活，每天只为自己的学业，和女朋友吵架了，约会要去哪，午餐晚餐要吃什幺这些事而烦恼。

他们毕业之后一起回了东梓，秦宁盘算着要和她求婚，但是夏歌只想玩，他就再等等。

夏日的某一天，他在带着一本诗集在路边的长椅坐着看书等夏歌，他们要去约会。

他忽然看到一首诗：

“我喜欢这黄昏，喜欢空气里暗哑的香气

和若有若无的钟声，从一棵树里发出来的，从一只鸟的

翅膀里

发出来

我喜欢这蓝色的，明亮的忧伤：这从云朵里缓缓

落下来的光

我喜欢我自己身体里破碎的声音，和愈合的过程

——那些悲喜交替，那些交替的过程里新生的秘密

甚至，这无望的人生，也是我爱着的

因为你在远方挥动手的样子

如同一道命令叫万物生长”

他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句话很久很久，思绪逐渐飘扬，然后一道响亮又明媚的喊声将他唤了回来。

“秦宁！”夏歌从路的对面朝他挥手，向他跑过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

秦宁望着她出神，热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夏日的蝉鸣也不再聒噪，像是在为她伴奏。

“我跟你讲我跟你讲！”她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

秦宁脸上带着宠溺的笑，耐心地听她说，“你说。”

“我觉得我没有你也完全OK！”夏歌脸上的表情很是骄傲，秦宁笑容凝固，心直接梗住，还没来得及问夏歌就继续道：“我今天一个人赢了他们50块！厉不厉害？！全是宋淮安输的给我笑死了！你没看见她那脸色黑成什幺样!”

秦宁这下没忍住笑出声了，“厉害，超级厉害。”

“走！我们去买咖啡，买完之后我要专门拍照发给她！”夏歌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他愿意和过往的一切和解，所有的苦难黑暗，所有压抑着的痛苦，辗转难眠的夜，让他差点投入死亡的绝望。

他都不去想了，也不再在乎，因为她朝他挥手的样子，如同一道命令让万物生长。

让他心口的绿芽也充满生机，永不枯萎。

【完结】

（那首诗摘抄自余秀华的《月亮落在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