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冬去春来,城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人事已非。天气渐暖,化雪后,商船往来频繁,好像一切又活络了起来。黄公子没考上功名,冬季一过就灰溜溜得走了,但无妨,他家势大有钱,下次会考肯定再来逍遥一遭。客栈人又多了,喜儿的存在就像是一页月历,撕了过了,忘了淡了。仿佛有过又仿佛没来过。就是阿瑜还在,更世故,妩媚之中再显了点老态。
一艘远洋来的商船在码头停靠,不是罗家的船但有罗家的货,好几家商号的苦力都在码头卸着货。一个黝黑消瘦的男人在甲板上看了罗家的车走了,他才徐徐下船。他样子狼狈,手上没什么行囊,就是简单一个布包,却出手大方,叫了一台马车到镇上最大的客栈。
每到这季节,城里来往的客商多,有陆路的有水路的,阿瑜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停了不只一艘船,人来了一阵,阿瑜忙前忙后,终于能歇一口气时,看到了男人站在柜台。她一眼没认出来,随口问了句:「住房吗?」
男人却说:「我那间房还在吗?」
门外阳光有点大,男人背着光,阿瑜定睛看了好一会,才呐呐道:「罗少爷⋯⋯」
「喜儿呢?」
「年前走了。」她说得敷衍,只是问到:「来间上房吗?」
「来。我不想回号上,帮我买匹好马。」他脸上看不出失不失望,或着其实本来也就预想到了这个结局。阿瑜擡头再看他,只觉得他非常疲倦,满脸胡渣,少了以往的生气蓬勃。
他是镇上大客呢!阿瑜好生服伺着,就是易喜住过的那间房有人住了,但罗少爷也没强求。他一进房叫了水,好好得洗漱一番,之后才叫了饭菜。阿瑜亲自端上了饭菜。罗少爷整理一番后,虽然看起来干净多了,却更显清瘦,双颊微微凹陷,没了以往壮硕得模样。
「是不是喜儿等的人来接她了?」他劈头就问。
「确实是一个公子带他走的。但她等了你很久。」阿瑜如实得说。那段日子多少人揶揄,易喜吃的苦她看在眼里。「我们以为你待她不过是露水姻缘,客商多是如此。」她说。
「我不是⋯⋯」罗郎虽然力装平静,但是表情上却有了波动。阿瑜本来想说出罗家掌柜对易喜后来摆尽脸色的事,但后来还是没提。大家族里,这怕也是主人家的授意,掌柜也不过下人。「差点没能回来,就是想着这里的一切,想着她才撑着一口气活下来。」罗郎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两人相视无语了一阵子,好一会儿阿瑜才说:「易喜走的时候已经病了,是一个金发公子带他走的。她怕你回来找她,说她去山腰老土地公庙后面有个金家的大宅院,说有东西要还你。那时她可能病得不轻了,老土地公庙那哪来什么宅院⋯⋯后来她⋯⋯」阿瑜突然想到宋公子这段,就没继续说了,嘟囔了两句:「客商来来去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让人等着也没道理吧!一年半载,一个信息都没有⋯⋯」
「怎会没信息?」罗郎看了阿瑜一眼,眼里带着纳闷和讶异,这两年间,罗家的货船都来回几批了。阿瑜怕是他再追问,就找了个借口走了。她想:若是有情人,错过了也不过是造化弄人,天地到处是这种事,又有何特别。
罗郎累了,虽然不是同一张床铺,但她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千里迢迢回来,心里想着:遇不到也不意外。但真没能再见,心里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这种失落钻着心,辗转难眠。
阿瑜说的无消无息啥意思?就要日落了,罗家号上也是要上铺版关门了,他本不想马上回去,却又忍不住走到号上。他突然出现,惊坏了掌柜与伙计们。
「小少爷!」掌柜惊呼,前几个月小少爷该随罗家自己的商船回来,这艘船却遇大浪沉了。爪哇分号有来信:小少爷有获救,就是大病一场,身体虚弱,择日再回。
信件只是几个字,谁知道那是一段怎么样的惊险,掌柜看见他瘦成这样,也不难体会他整年的辛劳与那场可怕的劫难。
「我的信你转交了吗?」罗郎只问了这句。
掌柜沉默了半晌,呐呐说道:「老夫人不准。说她不是正经姑娘。先不说这了,小少说弱势爷也累了,赶紧先进屋休息吧!」他嚷着伙计,要伙计备上饭菜。
「不进屋了,我在客栈落脚了。休息几日,直接回家看一圈,我就回爪哇了。和我们的船一起回去。」罗郎没有责备,只是双眼更加黯淡。
「小少爷只问她的事吗?」
「我为这个家出生入死,只要过一件事,要与我小夫人过上几日好日子。我走之后,可有谁帮我照顾好小夫人?」他说。
掌柜回答不出来,也很不解罗郎的执着。易喜后来和宋公子那些事大家都知晓,最后还让奇装异服的公子接去,不明不白到底了。
「我拿我的命,我的人生换大家安身。我就只要过一件事⋯⋯」罗郎无奈得笑了笑,转身离开,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和疏离。他的这句话重重得压在掌柜心上,爪哇来的信很多,只是没有一封交出去。
他瘦弱的身影还有一种行尸走肉的感觉。掌柜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看着心里也挺难受的,总觉得小少爷变了,变得说不上了。
没人提到易喜最后怎么了,只知道是病了。但是罗郎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受,不往最糟的情况去想,却也不敢再抓着阿瑜细问。
熬到翌日天明,他忙忙骑马到老土地公庙旁,大家都说那里哪有宅院,他却看到一套宅邸好端端得在庙后,大门开着。大院里有一株桃树,有一金发公子坐在树下喝茶,他擡头看了看罗郎。
罗郎觉得金寅长得算是俊俏,但一头金发很是怪异,身上也有一种强大的气场。只看到金寅,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敝姓罗⋯⋯」他做了一个揖。
「我知道⋯⋯」
「喜儿呢?」罗郎连忙问。
金寅叹了一口气,说:「你终究慢了⋯⋯」金寅在他面前并不隐藏自己是妖。「她在这株桃树下。」早已不是桃花开的季节,他捏了一节桃枝,桃枝瞬间开满了花。他轻轻得将桃花放在罗郎手中。
一直得不到易喜的消息,罗郎也预想过这种可能,甚至心中都有点笃定了,但是在金寅身上得到证实,他还是一下子红了眼匡。
「她有东西要还你。说是没什么能为你做,也没能为你诞下一儿半女,她本来就不图钱财,你留给她的银票她想还你。」金寅掏出当年罗郎留给易喜银票。
「这本来就是给她的。」罗郎一时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介意起那种见外的感觉,他不伸手接过银票,金寅索幸就将银票放在石几上。
金寅又说:「喜儿走前,一直挂念着你。在我面前,她总是不敢明着提起,直到病入膏肓:才问我『你好不好?』她说她跟你说过我是妖,你纵使知道你们都是我采捕的炉顶,却还是一样疼她。但她说若你愿意,来世我们再当一世夫妻,她想好好补偿你。」
「我自然是愿意。」罗郎毫不犹豫。
「但她说的是『我们』」金寅加重了语气,怕是罗郎没听明白。随后又说:「我自然也是感恩你⋯⋯喜儿命苦,很感恩你为我好好疼了她。也感恩你⋯⋯」金寅后面没说了,他和易喜能有较长的夫妻缘,也是因为罗郎的出现。「总之我保你今生平安,来生您若是愿意完成喜儿的愿望,我保你来生富贵一生。」
罗郎笑了笑,笑中有丝丝悲苦。他为一大家子奔波了半辈子,可有亲人如此感念他。而这份人家口中的露水姻缘,人家反倒是挂心挂到了下辈子。
「我自然愿意⋯⋯」罗郎想都没想,不管什么样的形式,只要再遇见喜儿就好。「如果我比你早遇到她,我和她是不是有更深的姻缘?」他忍不住问。
「世事没有如果⋯⋯」关于这事,金寅也无法豁达,是结也是劫,深陷其中,怎么做都难受。他从罗郎手上的花枝摘了一瓣花瓣,将那瓣花化入罗郎手心。「这是喜儿三魂里的一魂,待你转世,她也会转世。」
罗郎将花摀在胸口,笑着又哭了,哭了又笑了。当他再次张开手心,花瓣化进了掌心,似有踪又无踪。金寅看出他眼里有种说不上的豁然,他连忙提醒:「你此生还是有你的债你的因果,务必心抱善念,安然走完。万不可轻生。该还的因果没还完,来世纵使遇到喜儿,这些因果也会牵累她。切记切记。」
每一生有每一生的功课,金寅再三提醒。
罗郎去了那么远,耽搁这么久,而易喜命短,这些都适注定好的事。
金寅拿起石几上的银票再次递到罗郎手中:「若你不收回去,拿去给喜儿家里吧,她有个兄长还有个老父。」
「我甚至不知道喜儿老家在哪?」罗郎觉得愧疚。
「明儿你往东方走,那里有个村落,没进村会遇到一个和你同路叫阿翠的姑娘。她会主动和你搭两句话,你呢就说是喜儿的旧识,喜儿说这银子一半给她,一半给喜儿老家,麻烦她捎过去。」金寅说完,手上的银票化作两袋沈甸甸的银两,他塞进罗郎手里,又说:「你记得要说:『一半给阿翠,一半给喜儿家。』若是全部给喜儿家,那喜儿家会分东离西,他家的福份受不起这番财富。」
「金公子⋯⋯」罗郎:「既然你能看到未来,为何没能帮喜儿避掉劫难?」
金寅沉默了,罗郎这句话问得他心痛。
「妖也有妖的道与因果,有了因果,才有修行。喜儿之于你就是此生没结果的姻缘,你纵使往后有了家眷,也能清清高高放在心上一世,犹如白月光。而我,不知你们何时转世,我以淫气为食,纵使心里有她,我也得继续与众女纠缠。我想证明什么,却也好像不能证明什么。」金寅朝他淡淡苦笑。「你得明天走才遇得到阿翠。罗少爷,你就在这宅院住上一晚。这是我的结界,喜儿最后都在这里度过。有一老仆你尽量使唤,他会备上酒菜,你明早自个离开即可。我们此生不会再相见。」
金寅叹了一口气,罗少爷正处壮年,而宋公子也是,等再次转世之时,也得是百年之后。这百年对金寅来说,他得吃上多少女人。他害怕想着喜儿,也怕忘了喜儿
「如果当时我带她去爪哇,她能活长一点吗?」罗郎忍不住问。
金寅又一阵苦笑:「能,我也叫她跟你走。」
「虽然她不曾说破,但她舍不下你。」罗郎说。这句话像是剑一样扎进金寅的心里,狐狸的预视只能看得到未来的事态,却看不到细节。看得到易喜的结局,但易喜的细节他也是一分一分慢慢体会。情感不是那么简单的交合而已,它像是细丝钻进生命中每一个片段。
金寅叹了一口气,说:「万事没有如果,所以也不要回头。天地自有安排,永保善心就好。罗公子此生还有其他缘分,你和喜儿的缘分既浅也不浅,但你不要因为喜儿,让其他的缘分变成了怨。那股怨会跟到下一世。」
金寅好像可以预视很多事情,罗郎还想开口再问,像是此生的方向,此生的长短之类的问题。但才有想头,都还没开口。金寅只拍拍他的肩说:「再来都是平安的,我小地方还是比客栈舒爽,罗公子好生歇息。」金寅转身走,消失在精致的庭院里,而有一走路怪异的老婆婆请罗郎到东厢歇下。
晚膳很丰盛,不过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滋味。他喝了许多酒,所有的猜想都在今日尘埃落定,下午哭过了一场,此刻就是满腹沈重,但郁结于心,剩下的沈重都哭不出来。这些年他也经历了非常多风霜了。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依稀听到有人叫他,竟然是喜儿。喜儿双颊圆润,气色明亮,像是二八少女般好看。「罗郎,到炕上睡。」喜儿温温得说,拉起他的手又软又烫。
罗郎懵懵得随她上炕,喜儿拉着他的手环着自己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
「喜儿,你回来了?」罗郎觉得是梦,他不敢动作大,打坏这场梦境。只是紧紧得将她抱在怀里。
「再看你一眼,我想再看你一眼。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喜儿擡起头慢慢摸着他的脸,确认着。「你好辛苦,水好冷,水流好强,我感觉到你呼吸不到,胸好痛⋯⋯我感觉到好痛的感觉⋯⋯」
罗郎突然觉得耳里有水声,眼前好多破碎的船桅,他反射得挣扎,却一个也没抓住。
呛了几口水以后,强劲的海流把他往下带。他觉得吸不到气,自己快闷死了,透心的冰冷灌进他的五脏六腑。应该逃不过了⋯⋯他觉得海面的阳光离他愈来愈远,突然眼前都平静了,木板慢慢得从海面落下,原来海没有底,像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洞,气闷的感觉也没了,身体也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气闷的感觉也没了。以为眼前有走马灯,但没有,只记得了和喜儿离别时,那一份依依不舍的吻⋯⋯突然有一股拉力把他往上带,强劲的拉力甚至让他感受到耳朵巨疼。他看见喜儿在拉他,他想抱她却抱不到,喜儿的脸庞好清晰,最后他浮上海面,日光刺得他晕眩。
罗郎大叫一声,醒来后,发现自己破晓了,而自己真的睡在床上。那次沉船,他真的感受到一股力量将他往上拉。莫非是喜儿⋯⋯他发呆了许久,知道是梦,仍是失落了好一会,但又觉得这个梦有点幸福。
也许就是喜儿救了他,罗郎启程时觉得无力,但突然有了一种不敢辜负的心情。不敢辜负她救下的余生,即使是他一厢情愿得这么想。
他照着金寅的指示,把钱财散给阿翠和易喜的老家。然后又走了几天,回到罗家本家。全家欣喜若狂,没想他能回来。老母亲卧在床上,拖着老弱的病体叨念着要给他说一门亲事,大户黄家的女儿初长成,是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客栈那个相好不三不四的不能要,男人动了真情就是想要有家了。母亲叨叨絮絮得说了一堆,长兄坐一旁也帮着腔。姪儿姪女在一旁又玩又闹,跑跑跳跳的,偌大的家吵闹得很温馨。
罗郎微笑得婉拒着:「我还得回爪哇,不折腾人家闺女了,爪哇又热又辛苦。亲事帮我回绝了吧!」
「不带走也行,客商的媳妇不也都在老家带孩子。」长兄又帮腔。
「那哪还是一个家。」罗郎说。他看着长兄一家阖乐,他有些心酸又欣慰。家人好就好,一直是他的初衷。最后他说了:「那日在爪哇遇劫,救上我的也是爪哇富商的船队。人家闺女也是年龄正好,说这也是缘分,让我娶了。有了这层关系,我们罗家才能这么顺利。之后还要做双向生意呢!下次回来之时,我带亲家一起,再补个酒席。」他说的一半真一半假,爪哇富商救他有女都是真的,想把女儿嫁给他也是真的,但人家女儿可没说愿意。根本没娶。
「那好吧⋯⋯」老母亲嘴上这样说,但也不算是愿意,只是人家确实也救了他儿子⋯⋯这件事就在好似有结论上消停了。
经历一场生死,罗郎很多事都看淡了。这次回来,老母都卧床了,他离开时好好得磕了几个头,也许这是一家人最后一次相见。心里有怨,可是看到一家安好,他也有喜乐。
爪哇富商的女儿娇气得很,看不太上罗郎,觉得罗郎生得普通。她倒是喜欢自己壮硕的船员,而他父亲不准。罗郎回爪哇后,那女孩有孕了,说好要私奔但那船员自己逃了。基于救命之情和生意上的往来,罗郎就娶了那女孩,顾及了富商的面子。这或许就是金寅说的:自己该担的缘分和因果。
老家收到信,知道他有妻有子,老母亲或许是放心了,没多久就走了。
罗郎再次回来祭拜,却找不到金寅那个老庙后面的宅院。
一年后,中举当上地方小官的宋公子旧地重游。没在客栈见到喜儿,却是找到了这宅院。宅院里有一株盛开的桃花,金发公子坐在那喝着茶。
「真高兴看见你安好。」金寅说。他递了一杯茶给他。
宋公子接过茶,欲言又止。金寅知道他想问喜儿,只是名不正言不顺。
「喜儿走了,应该不意外,你见到她时,她身体已经很差。」金寅说。
宋公子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易喜和他的缘分好像很轻浅,好像不足道也,可是他回想起来:似乎是他人生中最有滋味的一件事了。甚至她改变了他一些想法。
「但她有些话要带给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金寅说。
「她在哪呢?想为她上一柱清香。」宋公子说。
「在桃花树下。」金寅说。桃树盛开得妖妖艳艳,宋公子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花枝觉得恍惚。「喜儿说:你欠他的已经还了,她心中没有怨。」
「我心中还有歉意,我不觉得我已经还了⋯⋯」
「她问你若有来生,你愿不愿意让她相陪,她会为你生儿育女。但那来生中,依然有我,甚至仍有罗家的小少爷。」金寅折下了一朵桃花。
「自然愿意⋯⋯」宋公子不加思索。
「她说你会同意,但也许也只是一个场面话,反正人都不在了。但你理解为什么来生有我也有罗少爷⋯⋯若是这样,你还愿意,你来生想做什么,她都会用尽一生成全你。」金寅递给宋公子一朵桃花。
宋公子没说话,这朵桃花也在他手心里消融了,他讶异得看向金寅。「这是喜儿的一魂。」金寅说:「来世还会遇到⋯⋯但你也能选择错过,在你身上,她不把愿说死。她说你没有欠。」
「我有欠⋯⋯」
「欠不欠,在你心里。」金寅淡淡一笑。
宋公子还想问,突然听到阿四叫他。他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从梦里醒来。自己坐在老庙的树前打盹,根本没有刚才的宅院。
「公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阿四觉得莫名其妙。
「我刚才⋯⋯」宋公子张开手心,什么都没有。刚好像做了一个梦,和什么人讲话,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全都想不起来。「好像有点天凉⋯⋯我们回吧!」他说。
易喜还有一魂在金寅手里,魂魄是最后的意念。易喜没有话留给宋公子,所以宋公子连梦都没有。而金寅有一株桃树,他能唤出魂魄,看到易喜站在桃树下拿着花笑得幸福天真。一样的样子,他能唤出来一直看一直看。等到百年之后,有一天他唤不出这影像时,就是可以相遇的时候了。
进食还是要的,他开始四处游荡,不再待在这城市。
很久很久以后,他知道他们出生了,知道喜儿回来了,他走进了一家餐厅,看见了这世的宋子棋,看见了宋子棋这世的冤家莱拉。「我有预约面试hobar的店长。」金寅说。
面试他的是莱拉,莱拉看了他的履历,又看了他的样子,很韩很好看。
「要试做吗?我很会调酒。」金寅说。
「不用,什么时候可以上班?」莱拉痛快答应,这颜值很难得。
金寅还是表演了一段花式调酒。
「你要多少薪资?」莱拉连忙问。
「依公司规定就好。」金寅露出小虎牙浅笑。
钱?他不缺钱。他只等着喜儿到来的那一天,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