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柳寻得机会,佯装忧心道:“娘娘身子日渐沉重,夜里难以入睡,才刚又醒了一回……”
因声音细微,齐鄢然只听了个大概,再往后便听不清映柳说的话了。
片刻后,门扉微响,脚步声靠近。
黑暗里齐鄢然的听力尤其灵敏,只知那人动作极轻,耳边传来去除衣衫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床榻微动,感受到小腿被温热的大掌抚过,齐鄢然下意识缩了一下腿。
“鄢娘,还没睡呢?”
装睡被揭穿,她只能闷闷应了一声。
“可是腿脚又难受了?”蔺暨贴近问她。
往常每回与她歇在一处时他都会为她按摩双腿,好让她安稳入睡。
“嗯。”齐鄢然极轻的应了一声。
蔺暨以为她是被自己吵醒,还带着困意,便没作多想,动作熟练的将她的双腿放到自己怀里,不轻不重的揉捏 起来。
二人贴近,男人身上那股沐浴过后的清香飘入她的鼻间,教齐鄢然身子蓦然一僵,想到他方才去了何处做了甚幺,她瞬间感到一阵反胃,即刻从他手中抽出了双腿。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蔺暨一愣,轻问道:“怎的了?可是我捏的力道不合适?”
见她不应,他又唤了一声:“鄢娘?”
他于黑暗中伸手去探她,却摸到了一手濡湿。
蔺暨一怔,忙起身点灯,他回到榻上将她转过身来,果然见到她双目微红,脸上泪痕粼粼 。
他心口倏地一揪,脸上难掩慌张,一面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一面低声询问:“为何哭,可是谁惹鄢娘不痛快了?”
齐鄢然静静望着他,未发一言,眸中隐有忧伤流动。
这东宫里除了他,还有谁敢给她气受……
见她垂眸不语,素颜温婉,我见犹怜,思及怀孕妇人情绪容易波动,蔺暨抱住她柔声询问:“鄢娘,究竟是因为何事,告诉我好不好?”
他要她如何说,说自己恼了,醋了,因为他去幸了别的女人?齐鄢然自觉说不出口。
过了良久,只听她嗓音微哑道:“殿下沐浴了。”
蔺暨不明所以,他是想着今夜要在玉襄宫宿下,怕扰了她,便索性沐了浴才过来,便说了声:“是。”
听到他承认,齐鄢然心里一滞,眉眼间难掩失落。
蔺暨以为她是嫌自己来得晚,忙解释说:“我怕过来沐浴会吵着你,便先在承德殿沐了浴才过来,今夜是迟了一些,下回我一定早些过来陪你。”
见她又是沉默,蔺暨拧了拧眉,重新琢磨她方才的那句稍显突兀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几分不对。
他摸了摸她的脸,语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鄢娘,你在想甚幺?我今夜未碰过任何人。”
随后他坦白的将方才之事与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林盼芙说身体不适请他过去瞧瞧,蔺暨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拙劣的借口用一次两次还好,若常常如此难免教人厌烦她的手段。
方才听闻时他原是打算忽视的,然而在此之前他已有多次未搭睬林盼芙的邀请,加之此女打着的是生病的幌子,自己若一回也不去“探望”,恐会落下一个凉薄的名声。
蔺暨思来想去,想着来玉襄宫也要经过蒹葭殿,便进去瞧了林盼芙一眼,见她无事后安抚了两句便出来了,甚幺都没做。
“鄢娘若不信,可去问问那些宫人。”
见被他猜中了心思,而且自己还错怪了他,齐鄢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又羞又窘,然而一想到他的身份,她的心突然便静了下来。
再擡眸时,她已恢复回了那副冷静的模样,淡声道:“臣妾糊涂了,殿下全当臣妾今日昏了头,殿下安歇罢。”
说罢,她便转身过去背对他。
蔺暨心中微叹,他明了她心中的症结所在,见她如此,心疼更甚。
“鄢娘,对不住,都是我的错……”他低声下气的恳求着她的原谅。
听着他承诺往后要日日要来陪她,齐鄢然抿了抿唇。
其实作为一国太子的他不必如此卑微,她亦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只是……
“殿下,您可歇了?”门外兀然响起吉奉的声音。
蔺暨停了话,正色问道:“何事?”
“蒹葭殿的宫人来报说林侧妃娘娘心口不舒服,请太子殿下前去一看。”
殿内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蔺暨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他起身甩开帷帐,冲外冷声道:“心口不舒服便请御医来看,孤又不是御医,去了又有何用?你告诉她,孤今日在玉襄宫歇下了,若她再有不适,待明日孤便放她回家中好好养身子去!”
身旁男人待嫔妃一向温和,极少有说重话的时候,一想到林盼芙都争宠争到她跟前来了,齐鄢然于心中冷笑的同时连带着把他这位罪魁祸首都一起恼了。
吉奉应下去回报,至于之后林盼芙是如何气得砸了整个宫殿那都是后话了。
寝殿内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宁静。
“林侧妃都难受到来臣妾宫里请了,殿下还是去看看的好。”齐鄢然背着他,佯装若无其事道。
蔺暨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但见她此刻说得认真,竟一时分不清真假。
“鄢娘可是真心的?”只听他沉声问。
齐鄢然不答。
蔺暨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心生一计,
“既然如此,那孤去了。”说罢,他便转身下榻。
门扉重新合上,齐鄢然回头望了一眼空落落的枕边,心里也如同被剜掉了一块似的。
她丧气的垂下双眸。
齐鄢然也觉近来的自己愈发矫情拧巴了,行事说话无端的教人欢喜不起来,哪还有往日的从容淡定?
深陷在这种厌已情绪里的她用力的闭上双眸,试图将那股情绪从胸口里驱散,然而无法忽视的却是心口那阵不受控制的如刀扎一般的疼痛。
她恨铁不成钢的用手重重按在心口上,仿佛要将那阵痛楚抹去,并赌气般的想——他要走便走,反正她齐鄢然做不来林盼芙那样的撒娇讨好,他爱往哪儿去便往哪儿去!
齐鄢然愈想愈气,蓦地一拉寝被将自己闷过了头。
片刻后,身旁忽地传来一声低笑,她身子一僵,立马拉开被子回头一看,只见方才已离开的男人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此时正支着单腿倚在床头噙笑看着她,满眼促狭。
齐鄢然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捉弄了,更是气得变了脸色,立刻背过身贴到墙角里去,恨不得与他隔出一道楚河分界。
床榻上的女人平日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难得见她生一回闷气,蔺暨便起了逗弄的心,然而此时见她真动怒了,意识到自己顽得有些过火的他忙收笑上前抱住她。
“好鄢娘,你这是何苦呢?”他低声哄道,“你明知我心里唯有你一个,莫气了,等会儿仔细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在外人不知晓的某一面里,齐鄢然的性格其实是十分倔犟的,她动怒起来便不爱与人说话,尤其是对罪魁祸首,更是连半个字都不肯开口的。
“对不住,鄢娘,我不该故意逗你,我方才并不是真心要走,只是……方才觉得你甚是可爱。”
蔺暨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笨拙的哄着她:“鄢娘,心肝儿,都是我的不是,且原谅我一回好不好?为夫实在知错了……”
“殿下太过分了。”哽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蔺暨动作顿住,随即将她转过身来,只见她那凄美的双目中早已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却仍强撑着不肯落下,只定定的看着自己,像是憋着心中的一口气,打定主意要与他继续僵持下去。
他太过分了,不仅占了她的身,还要占了她的心,齐鄢然厌恶极了这种被他人支配的感觉,一时悲从心来,难以克制。
一向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此刻因她一句话,一滴泪而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齐鄢然躲开他要为自己拭泪的手,艰难的坐起身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幺难堪,与他对视,破罐子破摔般认真道:“臣妾已经努力在做一位贤良大度的太子妃了,是殿下,是你打破了我们之间的规则。”
若不是他捅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兴许她还能一直如此装傻,浑浑噩噩的与他过完这相敬如宾的一生。
蔺暨哑然,起初的他,确实是因为需要一个家世显贵的贤惠妻子才选择了她,可殊不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他早已对她动了真心。
他不准她再躲,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用指腹轻轻为她抹去眼泪,温声道:“鄢娘,我们之间并无任何规则,在我面前,你无需贤惠,也无需大度,我欢喜的从来不是那样的你,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像民间夫妻一般真实快乐的共度一生。”
闻言,齐鄢然垂眸轻轻吸了吸鼻子,强调似的呢喃道:“我一点儿也不大度……”
蔺暨听后轻轻笑了一声,贴住她的额头,真情实感的笑说:“鄢娘愈是如此,我愈欢喜。”
齐鄢然擡眸看他,不觉脱口而出:“蔺郎……”
言罢,她脸颊微烫。
对这些情人间的爱称,她总是羞于启齿,掩饰似的仍习惯像旁人一般用尊称唤他。
“嗳!”蔺暨噙笑应下,引导似的又让她多唤几声,直至尽兴,方才停下。
“鄢娘,你方才是醋了幺?”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她,声音里夹着一丝不确定的同时暗含期待。
“明知故问。”齐鄢然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小女儿姿态尽显。
闻言,蔺暨抱住她笑了起来。
“这是第二回。”他说。
第二回?印象中她是头一回与他如此坦诚公布的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到齐鄢然追问时,他却不肯说了。
蔺暨回忆起那时听到宫人禀报方选侍有孕的她在自己离开后卸下伪装,恼怒呵斥宫婢,并脚踩瓷片自伤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个褪下“太子妃”面具后真正的她。
他也是在那一回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好奇,在后来的探索中,蔺暨逐渐发现她和自己竟是同一类人,之后便像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一般无法克制的沦陷了进去。
因她已有六个月身孕,他便遵守御医交代的前后三个月不许同房的嘱咐,这几个月来一直小心谨慎,不敢碰她,然而此刻两人抱在一处,耳鬓厮磨之际,近了她的身的蔺暨便觉十分燥热,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在心中不停翻滚。
于是,隐忍失败的他最终还是轻轻的吻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问她可不可以。
其实齐鄢然对他也是有欲望的,只不过羞于启齿罢了,此刻见他跃跃欲试,她想起御医的嘱咐,思忖一下便颔了颔首。
“你轻些。”她眉眼温和的小声提醒道。
“好。”他满口应下。
蔺暨虽从不说,却爱极了她高潮时的模样,高潮时的她总会无助又信任的紧紧抱着他,绞着他,甚至教人觉得 就算那一刻死在她身上也是无憾的。
良久后,一切平静,他抱着怀里如水一般湿软的人儿,柔声问:“鄢娘舒服了吗?”
齐鄢然一时分不清他指的是方才的性事还是别的,依在他胸膛上不明反问:“蔺郎说的是哪一件?”
蔺暨揽住她贴近自己,故意暧昧低问:“难道还有别的?”
二人气息贴近,让她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旖旎的画面,齐鄢然耳根滚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大方答道:“舒服的。”
虽然本意并非如此,可她的回答还是毫无疑问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蔺暨扬笑一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鄢娘不气了罢?”他希望她以后有任何事都能够直接与自己说明,而不是憋在心里,否则长此以往终会消磨了两人的情分。
齐鄢然本想脱口而出说不气了,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还有一点儿。”
她也想逗逗他。
却不想蔺暨乐见她的坦白,忙追问:“那鄢娘可否告知我要如何做才能教这一点儿从有到无呢?”
看他一脸认真,使坏的齐鄢然忍俊不禁,如实道:“我已不气了,方才是逗你的。”
蔺暨此时才反应过来,笑她:“好啊,鄢娘,你也学会捉弄起我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虽嘴上说她,可心里却是乐不可支。
齐鄢然丝毫不惧,眉毛轻挑,打趣道:“难道蔺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不敢!”蔺暨搂住她开怀大笑,哪有半点畏惧的样子。
齐鄢然只是躺在他怀里,望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