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印象之中,金主总裁跟别人的“界限”非常之清楚,从来不逾越。当初在小巷子里她差一点就被一群小混混给打劫走了,他都没打算过“见义勇为”一把,只拿自己当一个安安分分的“路人”。
但今天……
两人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的夜景,默默说:“其实你没必要帮我挡酒,我酒量还不错的,不至于吃亏。”
身旁的金主总裁也没看她,只看着窗外,语气一如既往的淡。
“我只是怕你喝得太多,回家了吐一地。”
他补充了一句,“最近做家务的人都是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辛苦而已。”
逻辑自洽,竟然还说的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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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家,她下车,金主总裁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注意到,他上台阶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
仅仅只是很细微的一点踉跄,但是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继续单手揣着西装裤的口袋,继续向前走。
但是到家之后,他好像就再也稳不住了。
最后,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的人,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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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站在一尺开外,看着里面已经吐到昏天黑地的金主总裁。
现在轮到她来嫌弃了。
“……哥,现在咱们家的浴室里全都是酒味了,怪难闻的,赶紧开窗散一散吧。”
她满脸“我好累,我好辛苦,我现在还要替你收拾残局”的悲怆感。
事实证明,金主总裁的酒量甚至都还比不过她。
但就这样,他竟然还要上前帮她挡酒。
她想到他刚才一路从饭局上走出来的时候的样子,步伐沉稳,表情冷淡,伴随着习习的夜风,风中吹起他的衣诀……
然后再回想到他刚才下了出租车,优雅而漫不经心地给师傅结账,接着单手揣着西装裤的口袋,漫不经心地上了台阶。那颀长的身姿,那九头身的比例,那包裹紧身的一身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男模场走秀呢……
而事实证明,金主总裁其实只是一路隐忍着自己的不舒服感,直到到了家才开始抱着马桶吐。
所以,你可真是太装了啊。
直到金主总裁吐差不多了,她才过去,勉勉强强搀扶了他一下。
她把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擡头,没伸手。
在这种狼狈的时候,金主总裁依然是帅的。
他只擡起一半的头,凌乱的碎发贴着额,湿漉漉的汗水流淌下来。从她的角度看,只觉得俯视的角度让他的下巴更加削瘦了,好像浸泡在朦朦胧胧的光雾之中。他的睫毛向上掀起,湿漉漉的目光看了一眼她。
那一刻的他,身上透着一种脆弱感,像个泡在水中的溺水少年。而她则站着,仿佛是一个神明一样的存在。两人之间的悬殊高度差,让那一刻她的心里,轻微颤动了一下。
当然,下一刻,金主总裁的煞风景的话就紧随而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
“……?”
女孩伸出去想要搀扶他的手,只好默默地收了回来。
*
可是,他站起来后,马上又踉跄了一下。
她赶紧就去扶他。
短暂的那一刻,她扶他的动作变成“撞了上去”,而金主总裁却是踉跄着“往下倒”。
电光火石的一刻,她的胸膛和他相贴。她闻到了从他衣领之中散出来的酒味。
酒味混着松木味的一点香水,味道很独特,让人记忆点深刻。
这是两个人之间“身体接触”最近的一次。
至少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触碰过他的身体。
他对自己的身体边界,就如同他对他人的态度一样“清晰”。越清晰的东西,你是越不敢去轻易触碰的。
但是那个相拥里,她感受到了他胸膛忽然加快起来的震动。贴着她的胸,如此强烈,如鼓点一样,她几乎就无法忽略了。
当然,相贴也仅仅只是短暂一瞬,很快金主总裁就撑着墙站起来。他目光垂落,没再多管她一眼,只是踉跄着扶着墙壁走回了卧室。
*
她一路跟在他后面,看他踉跄着坐到了床边。
想了想,她说:“……你酒量其实真的很差诶。以后这样的酒量,就不要轻易给人挡酒了。”
金主总裁从旁边抽屉里取了一板药,抠出两颗,就着水吞下。
吞下之后,他看她一眼说:“我只是胃不好而已。”
她看了一眼药瓶。
还真是胃不好。
难怪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坐在副驾驶上喝一罐易拉罐果酒。那款果酒的酒精浓度低,广告是主打女性消费者群体的。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总裁怪娘炮的。其实只是,太过强烈的酒精刺激会激发他的胃病。
顿时,她的心里就有点愧疚了。
她看着金主总裁的半张隐在黑暗中的侧脸,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其实这个男人曾经也是养尊处优的存在啊。
如果是在四年前,他所参加的饭局远远会比今天的局层次更高。他也不会只是一个席桌边上的陪衬,而是完完全全的处于金字塔尖的C位,满桌的人都要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他在他曾经的圈子里,也根本不可能有人逼他喝酒。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会被别人理解为一种“风格”,一种“哇塞!!原来有钱人竟然是这样的”的认知。
但他为什幺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里呢?
大概就是因为,她硬生生把他拖到了四年之后的时空里,让他成为了一无所有的存在。
哪怕想要重新开始,也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更辛苦的努力。
还得被人拉去一些自己不太熟的饭局,勉强陪人喝酒。
在这种胡乱、粗糙、喧嚣的局面里,只有一些不知好歹、自以为风光无限的这个“总”和那个“总”,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圈层中,习惯性觉得同桌的其他人都只是商界中下层的小喽啰而已。
他们不知道陪自己喝酒的人是谁。更不会知道,换做在四年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个饭桌上。
但眼下,她确实有一些觉得自己愧疚于他了。
尤其是,从来都不喝烈酒的金主总裁,意外地帮她挡酒。
她倒是被护得很周全,一整局都没喝两杯;可金主总裁却被灌得接近于极限了。她甚至怀疑,当时他要是再喝两杯,现在她是不是该送他去医院洗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