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念将这中秋的家宴特意设在了花园里,秋日里桂花已开,满园飘香,她还特意叫人准备了早秋的菊花,摆满了一路,树梢上,屋檐下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照得花园中一派灯火通明,对着天上一轮皎洁满月,便似遗落凡尘的灿烂星河。
家宴还未开场,便有丝竹班子在一边演奏助兴,花园里亦是人声鼎沸,帝后还未入席,客人们也是随意,三两聚在一起闲谈。
林国公是太子妃的父亲,自然在邀请之列,而三位嫡亲哥哥也随父一同赴宴。
这一次,林非念终于能坦然面对林亦焕,可是对于二哥林亦甄炙热的目光,她眼神里却不免有些躲躲闪闪起来。
楚侯爷虽和皇室没有直接血亲关系,不过太子生母紫蝶夫人出于楚家,这楚家便也算是夫人的娘家,况且楚侯爷在朝中地位非同一般,往年宫中家宴,都会特意邀请他,如今自也不能怠慢。
楚萧然楚世子当然随父赴宴。
这是禅房避雨之后,林非念第一次见他,他难得一幅盛装打扮,更显器宇轩昂,颇引得皇室里那些未婚女子瞩目,然而他那慵懒神情却依旧,看谁爱理不理,直到太子妃过来招呼,那一双妖魅眼睛才放出奕奕光彩。
安顿好了大部分的客人,林非念坐在椅子上稍事休息,近日她总觉得特别疲累。
寒君欢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将她偷偷将拉到了花园僻静的一角。
“殿下有什幺事吗?”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这些日子,林非念安排夜宴事宜,经常忙到很晚,瞧着她白日里都经常忍不住打哈欠的样子,寒君欢也不忍再索欢,累坏了她,也是素了好些日子。
今日里林非念一番打扮,自也比寻常更加美艳动人,寒君欢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欢哥,你别胡闹了,园子里那幺多人,万一被人瞧见。”林非念娇嗔着将他推开,“这事情,等晚些再说吧……”
寒君欢竖起食指在她额头一点:“想什幺呢?我只是想和念儿一起赏月。”
“赏月?”
“等下夜宴开始,必是繁忙,祭祀拜月,招待宾客,也不知道要忙到什幺时辰。乘着现在空闲,我想和念儿单独赏月。”
林非念笑着拉过寒君欢手臂,依靠在他肩膀,天上满月皎皎,明镜似盘,便是满树的灯火也夺不走它的光辉,林非念心中也如这满月一般,只觉圆满,只是忽然一片乌云飘来,挡住半边月色,让她心中莫名一颤。
“对了,念儿,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你。”寒君欢招呼了身后的福海,大太监提着一只兔子灯来到了近前。
林非念看着那兔子灯莞尔一笑,宫中珍品无数,怎幺太子也像他二哥一样,送她这小孩的玩意。
可是她细细打量,却发现这兔子灯做工淳朴,并不算好,便是抿着嘴,掩着笑容问他:“欢哥亲手做的吗?”
“念儿怎幺知道?”
“哼,宫中的工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会做出此劣等手工的东西呢。”
“不送了,等会儿我让福海另外再给你送个宫灯。”寒君欢一张脸有些难堪,便要抢回。
林非念挑了灯笼移到一侧,撅了小嘴:“君无戏言,欢哥都送给念儿了,怎幺又说不送了啊。”
“你不是嫌弃不好吗?”
“做工呢,是比工匠差了点,不过是欢哥亲手做的,念儿便是喜欢。”林非念提了灯笼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对了,欢哥怎幺想到送我这个啊?”
“念儿,你忘了吗,那时候你可是吵着要这灯笼呢?”
“那时候?”
“你九岁回京那年啊.”寒君欢的眼神忽然拉到很远很远。
“那年中秋灯会,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一年,我刚被册封为太子,家宴之时,那些亲友便是百般阿谀,我觉着烦心,便是找了个理由,回去休息,实则乔庄溜出了皇宫,独自到了街市散心。
“那天很热闹,街市上挤满了看花灯逛夜市的百姓。
“喧闹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如黄鹂出谷,循着声音,在摊位前,我看到了你。你和你大哥在一起,吵嚷着要让他给你买兔子灯,可那最后一个灯笼却已经被人买走了。
“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一身棉白的长裙,罩着一个青布的短褂,梳着两个小发髻,身上也没有什幺首饰,你那一身打扮有些寒酸,像是哪家的丫鬟,一点都不像国公家的小姐。你个子小小,被哥哥牵在手里,背对着我,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是,你大哥瞧见了我,将你拉到我面前,向我请安之时,我的目光便无法再从你身上移开。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清澈,竟比那天上的满月还要明亮,却不似月上布着淡淡的灰痕,而是纯净的没有一点瑕疵,仿佛山中的精灵,仿佛下凡的仙子,仿佛不属于这尘世。
“我只觉那街市里,所有女子也比不过你一分,便是这皓月当空,也不及你三分。
“你哥哥叫你念儿,让你向我行礼,你虽满面疑惑,却依旧擡头冲着我甜甜一笑。
“只那一笑,我便暗下决心,长大后定要娶你为妻。所以尽管母妃一再反对,选妃大会上,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了你。
“那一日,我匆匆去寻那买下兔子灯的人,高价买来想转赠你,可是等我买到回来,你和你大哥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我那时已是太子,行事之间总有顾及,这般的礼物,也不好意思登门去送你……
“想到今日也是中秋,我便决定自己做了个亲手送你,也算一解当初夙愿。”
林非念静静得听着,脸上虽还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可是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八月的夜晚,似凉非凉,她却忽然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浑身不住得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