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当天,陆承夷特地跑上了楼,反正他爸妈从来不会来,只会委托家里的阿姨。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怎么说也不像是林自秋的母亲。
他站在窗外,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林自秋身上。
从微润的唇珠滑过精致挺立的鼻梁,再到纤长浓密的睫毛,最终被尾端些微上扬的眼睛完全吸引。
好像小狐狸啊……陆承夷出神地想着。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失了频率。
这时,林自秋伸手遮住了嘴,偷偷打了个哈欠,那双清澈而勾人的眼睛渗出了些许生理泪水。
陆承夷脸色骤红,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他慌张地骗过头,不再敢看他,却发现林自秋身旁的女人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怎么了小姨?”林自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了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没什么。”小姨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
从那天过后,陆承夷路过一班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陆哥,”黄路仁提议道,“说真的,你直接跟他坦白吧。”
陆承夷皱起眉:“不行。”
“哪不行了?”
“就是不行。”陆承夷别过脸。
“陆哥,”黄路仁彻底无语了,“你知道沈哥他们都跑来跟我打听了吗?”
“他们说什么了?”陆承夷警觉起来。
他要是被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不得被嘲笑死?
况且依照那群人的尿性,到时候林自秋一定会被各种起哄,他一定不喜欢那样。
“就是问最近怎么都不见你。”黄路仁无奈至极。
他能说什么?陆承夷最近忙着搞暗恋,没空打球也没空出去浪?
“但是你天天往一班跑,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黄路仁嘀咕着。
陆承夷抿了抿唇,没说话。
“说真的你直接挑明吧,一句‘想认识你’没那么难说出口吧?”
“这不一样。”陆承夷硬着头皮。
黄路仁瞥了他一眼,开始煽风点火:“你不会是怂了吧?”
“怎么可能?!”陆承夷瞪他一眼。
“那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害羞了!”
陆承夷移开视线,默不作声。
“不是吧……”黄路仁眼神呆滞,“爱情的威力那么大的吗?”
“你闭嘴吧!”陆承夷有些恼羞成怒。
“行吧,马上就月考了,别到时候试卷上都是人家的名字。”
陆承夷磨了磨牙,想给他一拳。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该学一学了。
虽说他是个相对来说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但他爹对他还是有要求的,只要成绩维持在中下就算合格。
初中的时候他完全不在乎成绩,每天都翻墙出校,一次考砸后,他爹就把他卡停了,并且严禁周围人借钱给他。
起初他还不服气,不相信没有这臭老头他就活不下去。
那时他一边靠着温洺偷偷的接济,一边试图在外打工,但他还未满16岁,再加上陆父的施压,没有任何店敢要他。
艰难地混了两个月,他才终于肯回到学校,重新拾起课本。
幸好他脑子还算聪明,一个月后他的卡解冻了。
当时还动过把钱转走的念头,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爹直接把钱清空了,每个月给发他生活费,不多,只能说够用。
从那以后,他的所有大额开销都要经过他父亲的同意。
一想到这,陆承夷头都大了,逼着自己开始从头学习,谁让他这段时间一节课都没听进去呢?
成绩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但出乎意料的是,林自秋的成绩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从稳居年级第一滑到了百名开外。
陆承夷正对着排行榜,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黄路仁悄声说:“据说他这段时间都心不在焉的,总是在走神。”
陆承夷顿时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了?”
“就是……”黄路仁吞吞吐吐地,“据说是收到了原来高中同学寄来的信……”
“然后呢?”陆承夷久久等不到后话,有些急了。
黄路仁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他们猜是……失恋了。”
陆承夷脸都绿了:“他原先哪个高中?”
“呃、听说是十一中的……”黄路仁看他转身就走,急忙喊到:“陆哥你别冲动啊!”
陆承夷花了两天时间打听了林自秋在十一中的状况和转学的原因。
知道得越多他脸色越难看。
林自秋转学不是因为小姨的工作,而是被逼走的。
冷淡的性格和优异的成绩,总会让人以为他恃才傲物,但其实他不接近周围人另有原因——他是个双性人。
据说当时被几个混混意外发现了,不仅故意用各种下流无耻的语言羞辱他,还扬言要把他扒光了丢到教室里,事情小范围的传播开来。
或许是遇到的次数太多了,林自秋的反应很及时,迅速地联系家长和老师,办理了转学手续,校方处理了混混后便把事情压了下去。
陆承夷当时气得双目喷火,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把他外校的朋友们吓了一跳。
这次的信,估计也是他们几个弄出来的。
要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是以暴制暴,这他再清楚不过了。
陆承夷冷笑一声,反正他也好久没动过手了。
*
陆承夷一只脚踩住矮个混混的后背,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陆承夷,别以为你爸是!……”混混鼻青脸肿的,还在愤恨叫骂着。
陆承夷眯了眯眼,另一只脚直接碾住他的手,发出咯吱的声音。
他不顾身下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笑着说:“现在是我老头在收拾你吗?”
“不是、不是……”混混痛得脸色发白,颤抖着说。
“我刚刚说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混混忙不迭地求饶,“保证不会再以任何方式接触林自秋,也不会对其他人提起他的事!”
陆承夷收回脚,扫了一眼旁边倒下的其他人,整理了下衣服,他自己也挂了彩 。
“陆哥,”混混转了转眼珠,谄媚地叫道,“不是我故意离间你俩,主要林自秋不仅是双性人,他还是个!……”
陆承夷脸色一变,在他说完前一把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他冷冷地说道:“他的事轮不到你告诉我。”
混混慌忙点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陆承夷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毒:“别妄想趁我不注意对他下手,老子罩他一辈子。”
混混动了动流血的嘴,胡乱应着。
陆承夷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侧脸:“放心,没破相。”
他没在乎他们的反应,转身离开。
回到家没几个小时,他爹一个跨国视频就打了过来,看了看他的样子,什么都没说,直接让阿姨给他关了禁闭。
陆承夷刚开始还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过不了两天,他就受不了。
他脑中全是那双冷淡的眼睛,迫切地想知道林自秋好了吗,如果知道是他帮了他,会不会愿意和他从朋友做起。
他每天都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终于在他心焦得想逃跑时,黄路仁来了。
陆承夷瞟了一眼负责监视他的保镖,一把拉过黄路仁,飞快地闪进了房间。
“他怎么样了?”一关上门,陆承夷就急切地打听。
“听说比原来好多了,他原先的班主任不知道哪来的消息,把那几个混混被收拾的事告诉他了。”
听到这,陆承夷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他什么反应?”
黄路仁沉默了一下:“陆哥你知道的,那张扑克脸的情绪我看不出来。”
陆承夷:……
“那他知道是谁做的吗?”陆承夷难免期待。
“应该不知道,那个老师据说是下班偶然瞧见他们的惨状,还听见了‘换个人吧,别找林自秋了’之类的话。”
黄路仁见陆承夷没说话,劝到:“陆哥你要趁热打铁,现在正是进攻的是好时机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我现在出不去啊。”陆承夷烦躁地说。
“那这样,”黄路仁灵光一闪,“你写封信给他,做一个简单的自我剖白,再把事情交代了。”
“无论怎么说你都算他恩人吧?交个朋友这种事总不能再拒绝了。”
陆承夷的信全放在学校了,只好开始翻箱倒柜,终于从他的书柜找到了信纸和信封。
“陆哥你抓紧时间,我只能在这待一个小时……”黄路仁凑上前去看信,愣了愣,“陆哥你……爱好挺独特啊。”
看着印着有Hello Kitty粉红信纸,陆承夷额前青筋跳了跳,咬牙说:“亲戚家小孩落下的。”
“哦……”
陆承夷忍了下去,拿出笔就要开始写信。
五分钟后,陆承夷盯着圆嘟嘟的白猫,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溃败地捂住隐隐发烫的脸。
黄路仁见状嘴角抽了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心催促道:“陆哥你……抓紧时间。”
*
晚上十多,林自秋下完晚自习,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小姨居然回家了。
“吃过了吗?”林知且问。
“嗯,工作结束了?”
林知且伸了个懒腰:“差出完了,老板说接下来一个月内应该不会往外跑了。”
林自秋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
小姨瘫倒在沙发上,指了指餐桌:“给你带了点蛋糕,去尝尝呗。”
林自秋拆开盒子,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老师发了个文件,要家长签字,在我书包里。”
“好的。”
小姨挣扎着爬起来,拉开他的书包拉链,翻找了一下,随即瞳孔骤缩。
她也不想注意到的,但那印着Hello Kitty的粉红色信封实在是过于显眼了。
其实她回来前就已经接到了林自秋班主任的电话,跟她交代了林自秋最近的学习情况和班里的讨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林自秋早恋了。
这下她亲眼看见了证据,只觉得这事几乎称得上板上钉钉。
她平静地签了字,掏出了信封,对林自秋说:“小姑娘给你的?”
林自秋抬起看了一眼,愣了一下,随即窘迫起来:“不知道。”
有时候他的抽屉会有一些类似的信出现,他刚开始还会看一下,次数多了就不管了。
这次居然直接塞他书包里了,林自秋脸颊发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收,可能是别人放进来的。”
林自秋接收到小姨怀疑的目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清了清嗓子:“我不会收的,你帮我处理了吧。”
林知且“哦”了一声,随即将信收了起来。
等回到房间,林知且对着信长叹一声,先不说影响成绩这事,光是林自秋的体质人姑娘估计就接受不了,也不知道自家孩子有没有跟人交代。
思考良久,她下定决心先把信看了。
她展开信纸,原以为会是封长信,谁知道却短得出乎意料。
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林知且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什么叫“想你能接受我的靠近”所以“把影响你的人收拾了一顿”?
是追求者把林自秋的女朋友给打了吗?所以他才成绩暴跌?
林知且越想越觉得合理,她皱着眉头,看见信尾约定的时间地点,决定先瞒着自己去赴约。
周六晚上,林知且准时走进公园,远远看见喷泉旁边有个人影。
她定睛一瞧,好像是个俊帅的男高中生,他双手背在身后,看上去有些紧张又期待。
林知且略过他,在来往的人中戒备地来回扫视,看看哪个女生在等人。
十分钟后,她还是没见到人影,于是她从隐蔽处走出,坐到了温泉旁边的长椅上。
她和那个高大的男高中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一时间都没想起来。
她还眼尖地瞟到了他身后的花束,认出了是姬金鱼草和白玫瑰的组合,应该是要表白,她想。
半小时后,她有些烦躁了,明明是那个女生约的人,怎么自己倒是放了鸽子。
旁边的男生也垂头丧气起来,藏在身后的花束也拿到了身前。
这是失败了?林知且颇有些同情。
这时男生打了个电话,她听见他问那头的人:“你确定把信放他书包里了?他会不会没看见?”
林知且猛地盯住他的脸,才惊觉他是家长会那天偷看林自秋的男生。
林知且在心里骂了句,居然搞错了性别!
“同学,”林知且等他打完电话,便站了起来,客气地问,“你在等人吗?”
“啊?”陆承夷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搭话,“是的。”
林知且指了指他捧着的花束:“送对象的吗?”
“……目前还不是。”陆承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哦,”林知且意味深长地应了声,“追的男生?”
陆承夷惊了一下,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第六感。”
她顾不上陆承夷的半信半疑,故作随意地问道:“你追男生那可有难度,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呢?”
“没有,”陆承夷斩钉截铁地说,“我都打听过了。”
“是吗?”林知且眨眨眼,“你跟我说说,我帮你看看情况。”
“我为什……”陆承夷刚要拒绝,突然灵光一闪,认出了面前的女人。
他急忙改口:“就是每天送点东西,时不时给他留言、写信,最近帮他解决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林知且眯了眯眼。
过了那么长时间,他小姨居然还不知道,肯定是林自秋没打算说。
陆承夷思忖着,将事实掩了过去:“他是转校生,性格也比较冷,班里有些人就觉得他不太好相处。”
林知且没吭声,因为她知道这大概率是事实。
“我刚好在学校人缘还不错,”陆承夷顿了顿,“就帮他协调了一下。”
林知且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生:“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看上去挺不好接触的……”陆承夷小声地说,“但是实际上心肠很软,只是不太会表达。”
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是敢上来问题的同学,林自秋总是会认真解答,甚至会帮人分析知识点的薄弱之处。
这是陆承夷在第二十七次路过窗前发现的。
收到的所有礼物能退回的都退了,他盯着抽屉里剩下的零食,只能悄悄叹口气,在左右为难中分给周围的同学。
这是陆承夷在第五十九次路过窗前发现的。
“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其实是不敢跟别人接触,因为本身比较特殊……”
林自秋失神地望着和朋友大笑的前桌,眼里划过一抹难以察觉地落寞,最终还是垂下眼帘提笔写题。
这是陆承夷在第一百零三次路过窗前发现的——他好像能捕捉到林自秋所有的情绪了。
林知且愕然失语,林自秋居然和他坦白了吗?
“还有,”陆承夷别过脸,嘟囔着,“……长得很漂亮。”
林知且嘴张了又合,看着路灯下耳廓通红又局促不安的男生,心中已经信了八分。
“你带手机了吗?”林知且问道,在男生点头后,展示了自己的二维码,“加个联系方式吧。”
陆承夷先是怔了一下,飞快地拿出手机扫码。
林知且向他伸出手:“花给我吧,我会给你送到的。”
陆承夷身子一僵。
“你早认出我了不是吗?”林知且没等他反应,径直拿起花束转身就走。
林知且回到家,轻叹一声,敲了敲林自秋的房门。
林自秋看她捧着花束走进,有些惊讶:“那么晚花店还开门吗?”
林知且摇摇头:“不是。”
说着她把鲜花插进床头的细口花瓶里。
林自秋没有多想,他小姨偶尔会买些花回来,只是这么大一束确实第一次见。
林知且犹豫良久,最终选择沉默地走出房间。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孩子喜欢男生,虽说那个人看起来不坏,但也没人能肯定,况且谈恋爱对林自秋成绩的影响太严重了些。
于是她拿出手机,给陆承夷发了一条消息:作为家长我没法接受他现在谈恋爱,或许你可以跟他上同一所大学
她拿出那封与本人极具反差的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或许等两人修成正果之后可以给林自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