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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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那天早上,民一庭的人都去了,几个人里,除翁小筠之外,在见到法官宣布带被告出庭的时候都不约而同湿了眼眶,范思哲更是抓着袁懿的手给自己眼角擦眼泪,从里到外还穿了一身黑,就像来出殡的。
大部分人都是公检法的,就算喊不出名字,看着也都眼熟,唯独前排坐的一个老太太和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女人有些眼生。翁小筠猜想这应该是祁阔的家属,因为在见到祁阔走上被告席时,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稍稍把脸往旁边一偏,不忍直视。
庭审流程翁小筠再清楚不过,他都没放心上,仿佛今天他就不是来看庭审,而是隔着一堆人头,来欣赏他叔轻装上阵、稳若泰山的气魄。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祁阔四十五独角的侧脸,今天男人收拾的很干净,除去昨晚哭过还略带红肿的眼睛,每一寸都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祁阔。
棒死了!
祁阔的当事人陈述稳当沉着,声音稳如洪钟,条理清晰,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好像这场庭审他依旧是主审法官,而不是被告,心态好到令旁听席所有人咋舌。
法庭辩论结束后,祁阔作为被告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和态度,诚恳而简洁,这样的表达很容易博得法官及合议庭的好感,只能说他对法庭的了解真的太透彻。
在法官宣布休庭半小时,由合议庭进行进一步评议和投票后,宣布审判结果。
“介于被告人祁阔是初犯,有自首行为并主动上缴赃物,积极配合调查,悔罪表现较好,并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罪,属于过失犯罪,主观恶性不大,也没有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经过法庭相关走访调查,证实被告平时人品作风兼优,无不良品行,”法官顿了顿,继续:“综上所述,本院认为,祁阔受贿罪名成立,依照《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条,处以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执行,并处罚金三万四千元整,判决即时生效。”
法槌一敲,在一声“退庭”之后,旁听席的人竟然不约而同的低声欢呼起来——判二缓二,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翁小筠默默抬眼望向被告席那人,两个人的视线一接而上,他从祁阔绷着的脸上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懂他的意思,悄悄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叠,朝祁阔幼稚的比了个心。祁阔故作白他一眼,转身离去。
范思哲、袁懿和翁小筠一起走出法院大门,范思哲像憋慌了似的仰天长啸:“妈的!宣判的时候我差点紧张到尿裤子,我就想着要是祁老师被判个三五年的话,我们就起诉,一直起诉到最高法!”
袁懿石膏早就拆了,肋骨也恢复了七、八成,走起路那顶级大状的架势又回来了:“这是损失最小的判罚,无论如何基本还原了祁阔的自由之身。”
范思哲一下就惆怅起来:“哎,就是祁老师再也不能当法官,我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工作喊他师父了……”
袁懿问:“都双规了你还想跟他一起工作?”
翁小筠认同袁懿的说法:“只要不坐牢,当不当法官都不重要。”说归说,当他脑子里一遍遍浮过祁阔身穿法袍、手握法槌坐在审判长席位的威严形象时,遗憾还是会让他心痛。
“放心吧,”袁懿有十成十的把握:“就算祁阔不当法官也肯定饿不死他,说不定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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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中午十一点整,翁小筠站在司法局门口,看了几次时间都没见祁阔出来。
被判缓刑的犯罪分子一般都要定时去司法局参加社区矫正,今天是祁阔的判决书生效后第一次来司法局报到,说好的只是报到,怎么进去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翁小筠也不好给他打电话,怕冒犯到工作人员,只能顶着初夏的大太阳傻乎乎的等着。
又过了半小时,才见祁阔从里面缓步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俩人脸上都溢着笑容,似乎聊的挺投机。
“祁老师,您千万别说要来我们这里接受监督、改造学习什么的,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要跟您学习。”年轻人脸上尽是崇敬之情:“以后劳烦您多来这边,给我们的缓刑犯人上上课。”
祁阔笑开了:“我一个犯人,还能给犯人上课?”
年轻人激动道:“求之不得!”
两个人走到门口,友好的握手作别。年轻人笑吟吟的小跑回去了,祁阔老远就看见小破孩傻乎乎的站在大太阳下,晒得脸颊通红,额头冒汗,他走过去,哭笑不得道:“你去车上吹空调呗,在这儿干等着笨不笨?”
翁小筠前一秒还被炎热的天气晒得情绪不满,祁阔一走过来,犹如一阵凉爽的清风掠过,顿时降温,他嘻嘻笑着:“不要,都说了第一次报到我要陪你来,怎么能自己躲车里凉快呢,只是……怎么这么久啊?”他都快被晒化了。
不是说好报个到,核对完身份登记一下就完事,祁阔也没想到司法局的人在见到自己后会那么夹道欢迎,几个在给缓刑犯普法的工作人员硬要他当场就“以身试法”给人做个普法讲堂,他推辞无用,只得顶着一头平行线尴尬的上了一堂法制课。
翁小筠斜眼瞧着眼前的人,反正祁阔现在是个自由人,被开除党籍被吊销全部相关执业证,他既不是法官也不是司法工作者,翁小筠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搂着他男朋友,得意道:“那是,我叔到哪儿都是一把好手,那些纸质证书算个屁,学历不等于学识,让它吊销去!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冠上加冠,多此一举,咱们的硬实力让多少人望尘莫及呀!”
祁阔任这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小崽子跟自己勾肩搭背,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还吹捧呢?”
翁小筠撅着嘴,非常不满他自轻自贱的态度:“你不叫无业游民,你是不屑于去工作,你看这几天袁懿连哄带骗的都打多少电话给你了,年薪百万啊,人家只是让你去做个法律顾问,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祁阔垂眸看着翁小筠那被晒得红扑扑的脸,反问:“我倒是随时可以去,那你的早餐和晚饭谁给你做?晚上谁辅导你入额的法考?”
啧,这是个问题。
自打祁阔判决书下来后,这些天都是他在家给翁小筠做香喷喷的饭菜,完全成了个全职家庭煮夫,吃完饭刷完碗,又牵着小破孩的鼻子去书房,辅导他法考。
祁阔真是干啥啥都成,有他在旁边引导和提点,翁小筠的学习效率确实提高不少,当然啦,被骂的也不少。他时常问自己,上辈子他应该是个英雄少年之类的人物吧,要不这辈子怎么这么福气,能摊上祁阔这样天衣无缝的对象。
“其实吃饭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就是手艺一般般,至于法考的复习……我自己也能行,顶多有不懂的地方我记录下来单独问你也一样,你不必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陪我的。”
他很清楚以祁阔原来的工作量,突然让他远离自己的本职工作闲停下来,对他来说是种折磨,因为祁阔就是那种在工作中找到自己存在感、实现自己价值的人,最能充实自我的部分都丢失了,人会活的很迷茫。
祁阔笑笑,说:“我会好好考虑。”
恰巧今天晚上袁懿邀请这俩口子去自己家吃饭,一是庆祝祁阔成功逃脱牢狱之灾;二是恭喜曾经的祁大法官正式离岗,开启事业第二春。
这第二祁阔怎么就这么不爱听,隔着手机都想给袁懿一个妈妈打。
自从袁懿手上的钢板拆了之后,家里做饭的就不再是范思哲,没办法,那骚娃子做菜太清淡,就像老太太的口味那般,鸡蛋炒苦瓜、虾仁娃娃菜、凉拌茼蒿菜、青菜排骨汤、蒜薹炒肉丝……吃的袁懿连味觉都退化了,他还是爱吃自己做的麻辣菜。
晚饭时范思哲和翁小筠是一起去的袁懿家,这俩娃一下班就手拉手的来了,一进别墅就看见俩老男人一个在料理台上切辣椒,一个在灶台旁炒菜,嘶……这画面美的晃人眼,就像两个在给自己放学的儿子做饭的老父亲。
“袁懿还会炒菜啊……”翁小筠看他平时大摇大摆到哪儿都一副煤老板派头,实在没想到这男人还会下厨。
不过,祁阔不也一样么?
“会做,但也……仅限于会做。”范思哲心说主要是老大吃不得我做的清汤寡水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有人伺候高兴还来不及呢!
俩人礼貌性的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被无情驱逐出厨房禁地后,乐不滋儿的跑客厅看电视去了。
虽然来前翁小筠就做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袁大律师的土豪大别墅后还是经不住的喟叹,有钱人真是财大气粗,连楼梯扶手都是珐琅雕花的,哪怕看上去很庸俗,但够华丽且突出富有就足够了。
整栋别墅的装修风格跟范思哲骄奢淫逸的气质简直浑然一体,好像袁懿就是为了范思哲的到来才装潢的这么浮夸,就跟城中村暴发户一样。
“你住这么大别墅习惯吗?”翁小筠悄悄问。
范思哲刚想嘚瑟一番,但经不住便宜男闺蜜来自灵魂的拷问,嘁叹一声:“说实话,还真不太习惯,就跟一个人睡在大操场似的,空得慌,虽然看上去是挺有派头的,但大个便都要上二楼,半个月前我窜稀,等我撕开腿跑到二楼卫生间时,为时已晚,大理石的楼梯都惨遭灌溉啊……”
范思哲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他还是更喜欢自己那四、五十平米的出租屋。
翁小筠被他恶心到了,一把推开他:“卧槽,你还让不让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