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记得写小翁去看守所探望祁老师那天,我悄悄的鼻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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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祝副庭长让他休假,翁小筠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祝老师我能行。”
“你能行?那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拿给我的卷宗都是错的?”祝副庭长举起手里那摞材料,依旧面善的笑着:“这是约在下午调的离婚案,不是刚才的交通肇事赔偿案,如果我来前没看过材料,刚才翻开你给我的卷宗连当事人名字都喊错,岂不是要闹大笑话?直接把法院的脸给丢光了。”
翁小筠接过卷宗,翻开第一页就看见当事人姓名和案件简介,他拿给祝副庭长的确实是个离婚案。
他一个字都没脸说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多差劲,低着头,听凭祝副庭长训斥。
祝副庭长歇了歇,意味深长的说:“当一个合格的法官,不是只要把发条背的滚瓜烂熟就行,差得远呢,还要有一个精分的人格,工作时我是法官,下班了我才是我,如果你把生活中各种身份都带进工作来,你的工作就会乱成一锅粥,把这点想明白,你才能继续待在这里。”
翁小筠的头还是没抬起来,望着地板说:“祝老师,我明白,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四天,就在他已经没报什么希望的时候,翁展意给他打了个电话。
“方便说话吗?”
“我……在家。”对于老爸即将说出的内容,翁小筠又期待又惧怕,矛盾体像个刺球不断在他身上滚来滚去,怎么滚都是戳着他肉疼。
翁展意也没闲侃,开门见山道:“检察院的同学跟我提了个头,说祁阔这次应该是被陷害,但又人证物证兼具,尤其本人也认罪,充分满足立案条件,所以不得不开庭审判。”
翁小筠倒抽一口气,就算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无法平静的接受这一结果:“你的意思是,他要坐牢?”
“这个不一定,”翁展意说:“因为祁阔是自首,认罪态度良好,加上经过这些天的调查取证,反贪处的人不傻,也认为这个行贿来的太‘干净’,甚至有些毫无道理可言,分析下来就是有人刻意组局嫁祸于他。我没记错的话,祁阔刚进法院那几年是在刑庭,还经手过几个典型的大案子,后来才去的民庭,不排除是那段期间得罪的人。”
“那法院会怎么判?”这才是翁小筠最关心的。
翁展意微微一叹:“不知道,重判三到五年,轻判估计就是个缓刑,看法官。”
“哪个法官主审?”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提问有多不知所以。
“翁小筠你够了!你要是这么没完没了,祁阔的事就再也别问我!”翁展意被儿子这三魂没了七魄的蠢样给惹火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祁阔迷的五迷三道,但既然你不愿听我的,那你就听祁阔的,想想他跟你说过什么,不要……”做父亲的最终还是无奈其何的叹了一口气:“不要辜负他为你作出的牺牲。”
翁展意先挂电话,翁小筠握着手机,心里来来去去都是老翁最后那句话:想想他跟你说过什么,不要辜负他为你做出的牺牲。
祁阔跟他说过什么?
乖乖听话。
案子的走向跟翁展意预计的差不多,证据核实完毕,交由立案庭立案,进入审查起诉阶段。
翁小筠已经一个月没见过祁阔,在听说祁阔被羁押在华海市郊看守所时,他反而没那么纠结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刚开始拼命挣扎,只为了寻求那一线生机,到后来腿脚无力肺积水时,逐渐意识到挣扎的无用,于是放弃最后生存的希望,带着痛苦溺毙于水中。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不过自从那天祝副庭长跟他谈话后,翁小筠在工作上就没再出过纰漏,大错小错都没出过,上班时间认真尽职,工作一件一件做的妥妥当当,下班后在家挑灯夜读,翻看法律专业书籍,就像给自己加注精神粮食,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凑,范思哲几次借口约他出去喝茶想探探他心情都被回绝了,理由只有一个——要回家看书,准备入额法官的考试。
就算要准备入额考试,也得从事法律工作满两年才有资格,翁小筠这一年都没满的着急什么?
不过范思哲也没敢直说,他这段时间明显觉得翁小筠随时憋着股劲儿,像是自己跟自己较量,就是那种往死里一次又一次打败自己的狠劲。这不是好事,说明他精神紧绷的厉害,但却不愿跟外人倾诉,这口怨气卡在嗓子眼,迟早会让他窒息。
只是他真的想不出其它招来帮男闺蜜排解,又不敢直接挑头提起祁阔的事,那是翁小筠藏在一片祥和下的死亡开关。
一晃又是一个月,也就是祁阔的案子开庭前一天,全法院——不,应该是整个司法系统的人都知道明天是华海中级人民法院祁法官受贿案的审理日子,翁小筠当然也知道,毕竟本法院也组织了旁听。
顿时一种非常不人性的凄楚浸遍他内心,明天的祁阔就像古代的囚犯,双手双脚套着镣铐,跪在囚车里游街示众,被不明真相但嫉恶如仇的老百姓扔臭鸡蛋烂白菜,浑身上下只剩狼狈污秽,再也无人问津他曾经的意气风发……
让翁小筠没想到的是,下午刚下班,他在去自行车棚的路上,接到翁展意的来电。
“爸。”
翁展意也没有半点说废话的心情,直接开门见山:“一会儿要不要去趟看守所?”
翁小筠一听到“看守所”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揪起,顶到嗓子眼,他二话没说,忙乱的恨不得隔着电话就扑过去:“我去!”
面对祁阔东窗事发后再次见到老爸的翁小筠,他手扶自行车把,两腿蹬直站着,什么也不会说。翁展意站在车外,眼睁睁看着儿子骑着自行车飞快从大马路上拐进看守所的路口,然后在他面前疾速停下,就一语不发的垂着头,只字未语。
他不知道翁小筠这是在表示愧疚,还是已经心急到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半晌,才听见翁小筠恹恹的问了一句:“爸,你是不是找了人……”他知道看守所是不允许会见家人的,尤其这种敏感时期更甚。
“少废话,”翁展意心烦得很,他拿这个痴情种儿子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尤其在看到儿子这副臊眉耷眼的丧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到他长话短说,避开敏感话题,不准提跟案子有关的事,你只有五分钟。”
翁小筠点点头,跟着老爸走进看守所。
其实一个多月过去了,对于祁阔的案子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提不得碰不得,刚才骑车过来的路上,他敦实的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他什么都不想,就想看看祁阔现在什么样,其它的,他都认了,因为……他要乖乖听祁阔的话。
但当看守所的管教领着他和翁展意走过一排排格子间,最后在一间四周都是软墙的房间停下时,始终低垂着脑袋的翁小筠终于怯怯的抬起头,跟刚起身站着的祁阔视线一对,瞬间他瞪大眼睛,一脸吃惊的表情却不是因为吃惊,而是无措,脑子空白。
祁阔瘦了点,但身上挺干净,穿着一套休闲装,只是脸上的精疲力尽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看来检察院的人没有少审他,然后……翁小筠的余光看了一眼那顶多一米宽的板床,喉头的肌肉震颤,说不出一个字。
翁展意沉声提醒了一句:“有话快说,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就转身出去了,只剩管教站在一旁。
翁小筠明明很确定自己没有哭,没有哭!但没过几秒,就明显感觉出脸颊滚下两行热泪——不,不是泪,是热水。热水落至唇边,顺着他微启的嘴唇,滑落至口中。
咸,还很涩。
“我……我……”翁小筠走到铁栏杆边上,双手抓住栏杆,啜啜着说:“我很听话的,我没胡闹,真的……我天天都在认真工作,晚上回家我还看书,为入额做准备……祁老师,我是不是很乖?”
祁阔瞬间破防,原本已经在这个没有人味儿的地方待了近一个月,人都变得铁石心肠,却因为臭小孩眼泪婆娑的一句话搞得他红了眼,酸了鼻子。
他两步走到翁小筠面前,隔着铁栏杆,温热的掌心覆盖上那双凉凉的手,紧紧包住,一张口才发现自己也脆弱的哽咽了:“乖,但还要更乖,我电脑里有近几年入额考试的复习资料,自己打开看,我等你的好消息。”
翁小筠重重的点头,祁阔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熟悉又眷恋,此刻却像黏在粘鼠板上,撕扯着他的皮肉,他即将失去、即将远离这个温度……
“祁老师,你不要有压力,放一万个心,我……我会……”他又哽塞了,眼泪哗哗的更加厉害,就像瀑布那般倒泻而来:“不管你在里面待多久,我都等你,等你出来,真的,翁小筠说话可算数了。”
他说话都失了气力,几乎全是飘忽的气音。
他感觉到祁阔抓着他的手慢慢收紧,眼看祁阔低下头,吻在他的手指上,柔软的唇带着温热的泪一同洇开在他皮肤上。
祁阔深深蹙着眉心,难以想象的痛彻心扉,实在憋不住,就张嘴啃咬那几个指节纤细的指头,把多少想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他一个活了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怎么就这么跌进这个小破孩的泥坑里再也翻滚不出来了呢?他有种遭了报应的沉痛。
他不可控的摇着头,嘴里囫囵着:“不要等,不要等……不要浪费自己。”溢出的口水堆积在翁小筠指节上,他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哭的比想象中失态,翁小筠的突然到来,完全打乱了他心如止水的节奏。
翁小筠微微眯起眼睛,酸涩的泪再次涌出,掺混着厚厚的鼻音,勾起月牙儿般的嘴角:“你是我的偶像,是能为我赴汤蹈火的人,是我的奋斗标杆,是我人生的精神支柱,更是我的爱人……以上这五个理由,还不值得我为你浪费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