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懿一看范思哲不知死活嘴上没个把门的,祁阔的蛋糕他可不敢碰,迎上静坐一旁始终没有发声的祁阔,果然,那眼神老神在在,正朝他妥妥的发出无声的告诫。
袁懿颇有自知之明的给在座几位加了红酒,说:“一个法官被投诉,你却来问律师该怎么办?是不是方向搞错了?”他朝祁阔努努嘴:“问你们老大,他可是从混水里淌出来的。”
矛头最终又抛向祁阔,得了,白问了。
这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昏暗不清的方向响起,带着预想不到的意外:“小筠,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线听了二十几年,只能这么熟悉了,不止翁小筠,连在座的祁阔也怔了一瞬。
翁小筠活了二十五岁,今天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被惊吓到一定程度时真的会冒冷汗,他现在额头、脖颈、胸膛上全是一波一波的虚汗,好像随时会从厚厚的衣服里浸湿出来。
他猛然一回头,仰视的望着翁展意,老爸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叫人百思不解,他明天不是要上课么?
“爸爸?你怎么会来这儿?”
然而翁展意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把目光全部聚焦在桌上另外三个人身上:祁阔,袁懿……呃,不认识。
他儿子怎么会在工作日跑到这种会员制酒吧来喝酒?身边还挨着两个法学界的大拿,就他刚刚隔着几张桌子旁观了小十分钟的氛围看来,这几个人不是来聊公事的,因为这里纯粹就是个消遣的地方,相比谈案子,这里显然更适合谈恋爱。
翁展意再次确认了一番,座上这四位都是男性,那么……
“翁老师?”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首先打破沉静的竟然是袁懿,他站起来主动躬身朝翁展意伸出手:“我是袁懿啊,您不记得我了?”
好嘛,又一个老翁同志的学生。
在这种高逼格场合被西装革履的学生给足面子,对翁展意来说确实有点虚荣心的小满足,他暂时没纠结这四个男人一桌的布局,拿出了大学老师的风度跟袁懿握握手:“记得,你那时候好像是二班的班长?”
袁懿一看翁展意脸上缅出欣喜的笑意,知道自己这捧哏目的达到了,于是说:“太荣幸了,这么多年翁老师居然还记得我。”
翁展意拍拍他手背:“我只是没教你们班,可没少听你们蔡老师口述你的传奇。”
范思哲悄悄斜眼瞄了瞄袁懿,心里啐道:呵,又一个其貌不扬的学霸。
寒暄完毕,翁展意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你们几个上这儿来干嘛?”
“为什么你可以来,我们就不能来?”翁小筠真是觉得自己被老翁看扁了。
这时祁阔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面向翁展意,五官终于有了点温度:“翁老师,小筠今天接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投诉,心情不太好,我带他出来散散心,顺便跟老同学聊把天。”
分明就是带他出来拉皮条,还说的这么道貌岸然,散什么鸟心……
“翁老师明天早上不也有课吗,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祁阔问。
这回轮到翁展意吞吞吐吐了:“我就是……”
“阿意,怎么不把你的朋友给我介绍一下呀?”后面突然冒出个女人挽上翁展意的手,她的开朗大方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这个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气质出众容貌姣好,五官谈不上惊艳,但她周身散发出积极活泼的气度很能感染人,典型的性格美女。
阿意……都叫的这么肉麻了,还用介绍吗?老翁谈对象了!
似乎是觉得在自己学生面前承认恋情有些跌份儿,何况还是……还是那样的恋情,翁展意平时那副稳妥沉着的作风明显被削弱了,但还是乖乖笑着介绍道:“这是白辛月,我女朋友,也是……”他不可避免的看向祁阔:“也是你原来的同班同学,没忘记吧。”
翁小筠一愣,这个女的是祁阔同班同学?那这俩人岂不是同岁?然后老爸居然找了自己原来的学生做女朋友,嗬呀!老翁吃的是越来越细了!
“怎么可能忘记,我和小白熟着呢。”祁阔这话说的哪哪都对,偏偏听的人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白辛月稍稍向祁阔睨了一眼,看着这个风度蕴藉的男人,眼底的波澜起伏转瞬即逝,没人注意到。
真就只是打了声招呼,随后翁展意在叮嘱完翁小筠周末回家吃饭后,就牵着女朋友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嫌烫脚。
袁懿像是知道什么一样,不怀好意的睨着祁阔,半晌才不知死活的说出一句:“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才几年时间,翁老师就泡了你的前女友。”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炸耳,翁小筠当场傻了。老翁现在的女朋友,是祁阔的前女友?如果是,那……究竟有多前?大学时期?还是工作之后?那祁阔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小破孩突然有种风吹鸡蛋壳的凄凉感。
祁阔冷睨着袁懿:“袁懿,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变成真哑巴。”
袁懿还是玩味的笑着,但识趣的住嘴了。他可是靠嘴巴吃饭的,绝对不能当哑巴。
离开酒吧时照样兵分两路,只不过跟来时不一样的是,范思哲这次由袁懿亲自送回家,就是不知道送回谁的家。
祁阔照旧把人送到楼下,但今晚他跟着翁小筠一起下了车。
“如果你有疑问,大可以问我,不必自己纠结,”祁阔站在翁小筠家楼下,盯着那个转身欲走进单元门的孩子:“毕竟咱们在谈恋爱,对于彼此的过去没必要隐瞒。”
翁小筠背对着他半天没动静,但他的背脊貌似隐隐抽动了几下,当人转过脸来时,已是满脸的梨花带雨。
祁阔这个铁石心肠顿时惊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翁小筠的一个哭脸搞得肝儿都抽抽着疼,不堪一击得可笑。
“我只是在想……”翁小筠哭的就像个被挤爆的水袋,一头一脸都是泪:“如果那个白阿姨真的跟我爸结婚了,那以咱俩的关系,以后你要怎么称呼她?然后,我非常低俗的想到,你和我爸都……都用过她,我爸在你后面不是吃亏了?”
肝疼了不到十秒,祁阔就被他气笑了,两步走上去捧起小屁孩的脸:“用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来对现在的我进行道德审判,你这不是耍流氓吗?你怎么不问问你爸为什么要搞师生恋,倒质问起我来了……还哭的那么难看。”
他跟亲小猫似的在翁小筠嘴上啄了几下,拍拍那团溜溜的屁股:“上去吧,早点休息。”
翁小筠被他一句貌似有条有理的话把心底纠结的那些不愉快都驱散了,他揉揉红通通的眼睛,问:“范、范思哲和袁懿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有事也是袁懿有事,”不枉祁阔长了一双看破妖魔的火眼金睛:“你瞅范思哲望着袁懿那一脸口水滴答的馋样儿,要不是在公众场合他早就一头扎袁懿怀里兴妖作怪了,小兔崽子。”
范思哲的脾性,如假包换的洪湖水浪打浪。
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的,翁小筠才进法院接待大厅就被同事通知去监察部门谈话。他心里有数,但也没在怕。
今天找他谈话的也是他第一天来中院报到时面试他的人,候铭泰。
老前辈坐在会议室,桌边放着投诉材料,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等他。
“侯老师。”翁小筠走进会议室,随手把门带上。
候铭泰面部表情松缓,仿佛这不是一次严肃的谈话,而是谈心,“坐吧。”
“你的投诉材料我看过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他双手交叉置于桌上,询问被约谈的人。
翁小筠抿抿嘴,来前祁阔跟他讲过一句话:如实的、客观陈述,其它都不重要。
于是他把那天调解季芳冰的过程又复述了一遍,并再三表明自己一言一行都是有法可依,严格按照调解流程走,根本不存在季芳冰投诉的偏悖江克卿一说。其实他大概能猜到,投诉是林凌给季芳冰出的点子,否则一个还在调解中的案子,还没有结案凭什么会被投诉?
林凌公然就是借刀杀人,公报私仇,这样翁小筠更不能妥协。
“侯老师,整个调解流程都有录像,足以证明我的话是真是假。”
“我当然选择相信我的同僚,录像我也看了,但季芳冰对你的投诉不只是调解,她还提供了你和江克卿私下见面的照片。”候铭泰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翁小筠。
翁小筠一懵,他捡起那几张在停车场被偷拍的照片,顿时哑口无言。
是,照片里的人是他和江克卿,但又能说明什么?这只是他在去单车棚骑车的途中巧遇江克卿,江克卿当时表现的很沮丧,他说季芳冰就像报复一样时刻在找他麻烦,让他不堪其扰。翁小筠觉得这离婚案里有蹊跷,便停下来询问江克卿口中的“找麻烦”具体所为何事,江克卿就是在停车场跟他交谈的时候被人偷拍下的照片。
当时翁小筠不明白,既然季芳冰一方违法在先,为什么江克卿在调解过程中对这些事只字不提,如果他真的想争夺孩子抚养权,季芳冰私下的一系列报复行为对江克卿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是江克卿却回绝了,他只说不愿让孩子看到妈妈罪恶的一面,这对孩子的打击远胜于离婚。
只是翁小筠没想到,江克卿放了季芳冰一马,换来的却是季芳冰变本加厉的抨击。看来这个世界上,善意真的不一定能交换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