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的探究之色不由浓重,看向容王府那一列家眷时,这才发觉有个女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女子看起来似乎才是刚出阁的模样,有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看着竟然比丞相府里的苏念念都还要来的好看。
慕景不由失神,却恰好撞见那女子无意中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躲闪之余竟然还有些心虚。
结合那副李道然的书法真迹,他隐隐觉得容王府出了个有意思的人。
女子因为心虚立即躲在容世子的身后,动作亲昵自然,慕景见状,这才意识到那女子是容王府的郡主容纤纤。
众人都知容王府一家上下皆极其宠爱郡主容纤纤,连平日里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容王爷,一遇到自己女儿闹了脾气,那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慕景轻笑,不自觉笑意就漫出唇畔。他想,如果能娶到容纤纤,是否能将容王爷父子气得半死。
一旁的慕枫小声问道,“五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你在笑些什么?”
慕景收回看着容纤纤的目光,回答道,“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
从祭典回了景王府后,他这才得知,原来今日在天坛上被焚烧的书法,竟然是容纤纤连夜在书房凭借记忆赶制而出。
在得知容纤纤模仿他人笔迹能模仿得出神入化时,慕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要策划一盘大棋局的心思。
慕景再次见到容纤纤是在祭典后的一年。
彼时他负责的战事正大获全胜不久,他被皇帝嘉奖夸赞,朝中也有不少臣子私下直言要为他效忠,而同年皇后许氏和太子慕允隶的势力近年在京都也不断壮大。
他听说过自己的父皇早年登基时曾对同胞兄弟通下毒手,他想着自己的母妃刘贵妃和皇后许氏多年不合,又想到他和慕枫都有不少军功加身,就料定日后慕允隶若登基为帝,他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此次回京他受皇帝扶植,特许不再回边关。
他深知如果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保全自己所在意的人,就只能万无一失的拿到皇位。
这时,丞相府的苏念念特地来找他,那个女人竟然和他说,“景哥哥,我已经出阁一年。你若再不娶我,我父亲可就要把我嫁给太子殿下了!”
女人的娇嗔声淋漓尽致,看起来颇为娇俏,尤其引他这种正血气方刚的男人注意。
可不知为何,他脑中竟想起容纤纤的模样。
她想,能够凭借能力将李道然的真迹模仿得十足十的女人,应当发起脾气来,也比苏念念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要来得有韵味。
他无视苏念念的激将法,没费几句甜言蜜语的功夫,就哄得女人甘愿为他嫁给太子慕允隶。
因苏念念的这番刺激,他这才想起来——容纤纤已经出阁一年。
他难得心里多了几分紧张,特地命人去打探,在得知容纤纤还待嫁闺中时,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上元灯节,慕景原本对这种灯节没有丝毫兴趣,可手下探子却突然探得容纤纤要在灯节当夜外出。
灯节前一夜,他彻夜难眠,心里盘算着究竟要如何才能状似无意的娶到容纤纤。
灯节那日,京都中有不少权贵女子都趁那日挑选夫婿,毕竟平日里能光明正大择夫的机会总是少数。
慕景记得很清楚,容纤纤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提着支精致小巧的兔子灯笼,她以扇遮面,泛着水光的眼睛圆溜溜,不断打量着来往适龄男子。
他听说容纤纤没有意愿要嫁给皇室做儿媳,平常的高门弟子也看得厌倦,所以动了心思想择个合心意的男子。
他站在河畔的杨柳枝下,头次敛下在人前的冷淡疏离,将眉梢里的冷意藏去一些,再藏去一些。
只因他曾偶然间听容世子提过,“我妹妹喜欢温和些的男子。”
刚好,他若装些样子,也正是她喜欢的那一类男子。
第五十五章:
灯节中的人群拥挤,连老天都作美,让人群将容纤纤挤到他的身旁。
女子被树旁的石子绊了绊,身子全然朝一侧满脸麻子的男子身上倾去,慕景眼疾手快,稳稳当当将她抱了个满怀。
容纤纤一时还没缓过劲,他趁机又温声询问,“你没事吧?”
女子脸颊有些红,她抬首时的眼睛澄澈如星河,好看的紧。
她轻声应了声,“多谢。”
慕景心中怅然若失,原来怀中的女人……已经不记得曾在祭典上看见过他。
丞相府宴请高门贵女前去赏花那日,慕景动了心思,一步一步让容纤纤落入到自己蓄谋已久的棋局之中。
他命人引容纤纤到丞相府中的书房外,设计让她听到苏念念在丞相面前松口要嫁给太子的事情。
他知道自从上元节后,容纤纤已经注意到他。
他想,或许只要再刺激上一把,女子对他总能更加上些心思。
赏花会后,他又不断在街巷和她偶遇,在茶馆和她偶遇,在某家高门的宴席上和她偶遇。每每遇见,他都对她得体的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他太刻意,也不会显得他太殷勤。
适时,他外祖家竟然被人检举贪污受灾银两,致使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一时之间,他夺嫡的道路突然黯淡非常,有不少臣子都转头投入慕允隶旗下。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一是他早就看外祖家不顺眼。二则是觉得,不过是没了外祖家的庇佑罢了,能够借此知道部下幕僚有多少值得重用,倒是也不亏。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容纤纤竟然因为他外祖受贿一事,和主审案件的官员,也就是她的父亲大闹了一场。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母妃刘贵妃突然示意他去容王府求亲,只说是外祖家失势,而容王爷竟然网开一面没有对她母家赶尽杀绝。
由此,他母妃猜测容王爷是有意让他求娶容纤纤。
慕景不在意她母亲是如何猜测的,也不关心他外祖家究竟是如何才被容王爷网开一面。总之,他想娶容纤纤。
不过几日,皇帝的赐婚诏书也及时下来了,容纤纤和他的婚期定在苏念念大婚前的一个月。
大婚当日,苏念念因吃醋和他大闹,而他也为稳住苏念念以便日后拿捏住丞相府,所以很诚意的并未和容纤纤圆房。
成亲那日下了很大的雪,他装模作样斥责容纤纤拆散他和苏念念,因此特地让她罚跪在冰天雪地之中。
容纤纤被罚跪的那几日,他心里倒是也没有别的异样想法,每每深思自己是不是对她做得太过分时,就告诫自己成大事需得面冷心硬。
也许是觉得反正已经娶到了自己想娶的女人,那日后还有一生可供他赔礼道歉,只是让她稍稍受个一年半载的苦罢了,她应当是能承受。
苏念念成亲之前,他将他母妃刘贵妃专门传给儿媳的一对玉镯送去给苏念念,以表所谓真心。
可谁知那个女人竟然不识好歹将玉镯掷到地上,还摔碎了一只玉镯。
起因也可笑,就因为他陪容纤纤归宁,因此那个女人生了大半个月的气。
成亲后的那几个月,他有时会因忙于公务而常常觉得不自在,只因他要忙于公务,就不能为难容纤纤。
女人笑也好闹也好,他只要看到容纤纤的身影,心里就会愈加镇静和理智。
每当容纤纤因为苏念念而和他大吵大闹时,他就会愈加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早些拿到皇位。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明目张胆的宠爱她。
装模作样冷落容纤纤的时间越长,有时候慕景的演技也更加炉火纯青。
那日他将她从床上拽起,硬要她去东宫给苏念念赔礼道歉,那副偏爱苏念念的模样,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
在东宫时,他动手打了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打,容纤纤竟然被诊断出怀孕。
那时,他压抑一年的理智顷刻间被怒火所取代——
他费尽心思娶进王府的女人,她怎么可以怀上别人的孩子?
可这一年容纤纤的院子里连个男人都没有,那她的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仔细想了许久,最后连个准确的答案都没有想出。
第五十六章:
他一时冲动在她身体还虚弱时拿剑划伤了她,又在床上狠狠要了她一遍又一遍。
最终,容纤纤在他的意料之内小产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来……孩子是他的。
女人小产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再有较之从前的爱慕之意。
他着急了……
容纤纤是他亲自选的王妃,他不能再任由女人对他的情感消弭。
他彻夜未眠,最终决定加快计划的实施。
他要当皇帝,要更快的当皇帝!
只要他当了皇帝,他在意的一切人都就不会被皇后许氏和太子慕允隶赶尽杀绝,他心里的容纤纤也能更快的和他过上正常新婚夫妻的事情。
可如果要加快计划的实施,他只能对容纤纤愈发冷漠无情,只能对苏念念愈发宠溺无度,只能让外界的人都认为他和容纤纤夫妻不合,认为他能为了苏念念昏庸无道。
他的手段越来越狠,他对女人说的狠话也越来越毒,他将女人扔到城郊,亲自用戒尺将她打的皮开肉绽,又污蔑她谋害皇后,一步步将她和容王府逼到造反的境地。
他知道他只要对容纤纤越狠,容王府对皇室就会越有异心。
最终,他拿到容王府手握多年的兵权,他逼迫容纤纤写下传位诏书,他让母妃刘贵妃在宫中不断让皇帝缠绵病榻。
一切都好似要尘埃落定,可容纤纤对他竟然也不恨了?
他和女人成亲后的那一年,女人对他一直都残存爱慕。
女人小产之后,女人对他恨之入骨。
容王府灭门后,女人对他心如死灰,但也恨意不绝。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女人竟然对他丝毫都不恨了……
慕景有时候会时常独自一人坐在王府的书房里,当他发现容纤纤对他再无指望甚至想离开他时,他就按捺不住内心的阴郁。
他不愿意让她离开,即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他怀里,葬在他的墓里。
他开始拿婢女的性命和白清复的性命来要挟她,只要她能够甘愿留在他身边,那他愿意以余生一切的时间来赎罪。
可女人却很狠心,她并没有给她赎罪的机会。
甚至,女人连死后,她都狠心到没有给他托梦一次……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妻子容纤纤说,“慕景,我决定放过你,也饶恕我自己。”
夏日暖风遍布京都之时,容纤纤回京都的灵柩也才刚刚抵达。
朱妤听说容纤纤和白清复都已不在人世时,慕枫只让她躲在枫王府闭门不出。
灵柩停在慕景的寝殿,慕景日夜守着灵柩,原本冷峻的容颜如今都显出几分憔悴。
“五哥。”
慕枫连夜进了宫,映入眼帘是不修边幅的一国之主,还有他身旁那些散落一地的酒坛碎片。
他眉头微蹙,最终坐在慕景身旁,用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对五嫂来说,也许死才是最终的解脱。”
慕枫温声劝告,“也许五嫂现在已经和自己的亲人团聚,有容王爷夫妇和容世子的陪伴,她在阴间一定会过得很好。”
慕景仰头靠着灵柩,他轻轻抚着金丝楠木,沉重的心情难以散开。
“可她的死对我来说,却是生时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苦。”
他从地上站起,狠狠将手中的酒坛扔到地上,酒坛中的女儿红酒香弥漫,青瓷酒坛此刻也被摔成几片。
他的情绪终于有了突破口,“容纤纤!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就算是死,死后也只能葬在我的墓里!”
“容纤纤,我杀了白清复你就给他陪葬,那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他深邃如夜的眸子里毫无亮光,晦暗无比,好似明珠蒙上厚重尘埃又被彻底关进匣子里,永远都没有再见天日的可能。
他望着灵柩,轻声发问,“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为什么不能继续恨我,为什么连个机会也不再给我……”
没有人知道原来慕景一开始就喜欢容纤纤,甚至连容纤纤,连她都以为他们婚事的一开始就是男人的处心积虑。
慕景感到心脏很痛,懊悔、抓狂、发疯。
他双手扶住慕枫的肩膀,“七弟,全天下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她!其实去年上元灯节,是我处心积虑制造出一场偶遇。”
“我知道她喜欢温和一些的男子,我知道她心疼我怜惜我,所以才不惜让自己受委屈也要嫁给我!”
“我只是……从前的日子我只是装作自己对她毫不在意。”
他宽厚温凉的手掌紧紧握住慕枫的肩,不知是寻求心理安慰还是想当着已故亡人的面忏悔诉衷肠。
他顿了顿,双眸通红,问道,“七弟,你说她知道我一开始心里就有她么?”
慕枫紧抿着唇没有答话,他苍白的劝解道,“五哥,逝者已矣……”
慕景顿时松开自己的手,他不想听什么逝者已矣!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在寝殿之中翻箱倒柜的找那一对翡翠玉镯,他摔碎了寝殿里摆放的各种瓷器,将奏折都横扫到地上,不知找了多久,终于从一个箱子里找出他当时给容纤纤的玉镯。
他推开灵柩的盖子,将玉镯套入容纤纤的左右双手,他匆忙解释道,“其实我们的孩子不止值这一对玉镯。”
“其实,这是我母妃祖上专门一代一代传给儿媳的镯子。”
“我只是……当时没有告诉你。”
当容纤纤的灵柩已经在慕景寝宫停留半个月之久时,文武百官纷纷都请命跪在寝宫外,请求将被追封为皇后的容纤纤放入皇陵。
其实容纤纤身为罪臣之女,她并没有被放入皇陵的资格。
可慕景说一不二,在接连砍了五个大臣的脑袋后,满朝文武皆开始称赞他和容纤纤的伉俪情深。
“棺椁若不放入皇陵,唯恐叨扰了先皇后在天之灵!”
“还请皇上早日下定决断,好让先皇后入土为安!”
……
此起彼伏的谏言声不绝如缕。
慕景将寝宫大门紧闭,他屏退宫婢,孤身一人站在灵柩之旁。
慕枫偷偷潜入寝殿时,慕景仍是维持着半个时辰之前的动作,站立不动,好似全然没有一丝生机。
趁着慕景分神之际,慕枫扬手就在他的后脑勺处落下一掌。
慕景昏迷倒地,而慕枫则吩咐人将灵柩抬走,直接封入皇陵。
等慕景醒来时,慕枫早早留下请罪书,就带着朱妤一同到皇陵请罪守陵。
皇陵外。
朱妤看向树林掩映的皇陵方向,忽而说道,“慕枫,我这几天突然在想,是不是我不放走五嫂离京,她就不会死了。”
她收回注视皇陵的目光,转而从窗外探头进去,问向此刻正收拾山间小屋的慕枫。
慕枫沉寂许久,宽慰道,“你不要多想。”
朱妤摇首道,“可我问心有愧。是我骗了五嫂。”
当日她抱着那只波斯猫前去景王府,她犹记得容纤纤曾问她有关于朱大将军是否有随行一块北上的事情。
可她当日的回答是——她的父亲朱大将军是想北上,但却被慕枫给拦了下来……
容纤纤直至死前,她都不知道容王爷夫妇及容世子惨死的真相。
“那日我骗了五嫂,我父亲其实早已同容王爷和容世子一道北上。”
“容王爷因赏罚分明、处刑严苛而彻底让我父亲厌恨,父亲这才转投五哥手下。”
尽管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窗户,可慕枫却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胡思乱想。
朱妤神情复杂道,“容王爷死于内乱,而我父亲正是给那场内乱推波助澜的助力者。”
在皇陵外将这些话一股脑全说出口,朱妤终于是卸了沉重的心情。
她缓缓笑起,“在这里守皇陵也好,也能让我减轻一些对五嫂的深重罪孽。”
慕枫抱住她的上身,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肩背,满是疼惜和宠溺。
“朱妤,你纵容五嫂出京,这事情你必须从现在起将它烂在肚子里,不能让五哥知道。”
他安抚道,“日后我就在这里陪你守皇陵。”
朱妤神情淡淡,她最终颔首应下。
第五十八章:
人死如灯灭,那些过往之事,朱妤并未有胆量在容纤纤还建在的时候告知她,现在逝者已逝,她也只能用守皇陵这一种补偿方式,来让自己稍稍好过一些。
皇陵外树影婆娑,枝叶摇曳,风声不断袭来,穿过叶间,留下令人闲适的声响。
余生安然……
朱大将军府,上元节前夕。
“容王也太不是个东西,我好歹在他手下为他卖命十余年!”
“那老东西……我不过只是在带兵时中了敌人的奸计,他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非得在那些新兵面前搓我的威风,还罚了我五十杖!”
朱大将军趴在床榻上,任着自己夫人在他的背后撒上上好的金疮药。
朱妤站在卧房中,听着自己父亲有一茬没一茬对容王爷的谩骂。
这次大战她有所耳闻。因七王爷慕枫涉险,她的父亲朱大将军毅然决然带领部分军队前去支援慕枫。
最终,慕枫被她父亲所救,可她父亲带领的精兵却惨遭一半伤亡。
朱大将军愤懑道,“那老东西!我若不是为了救七王爷,我何至于会带着我的骑兵冲入敌军的陷阱之中?”
“尽管骑兵的确伤亡惨重,可行军打仗哪有没伤亡的时候!”
“好歹我这回救下七王爷,看来……咱们女儿的婚事总算是有着落。”
前一刻还不惜手拿长枪去找容王爷理论的朱大将军,后一刻说话的语气就软了下来。
他侧身望向此刻房中的朱妤,温声嘱咐道,“明日上元节,宫中皇帝设宴宴请群臣。你若闲着无事,可以去街巷里逛逛。”
颔首应下,想说些话劝解自己的父亲,毕竟行军打仗,天子之儿也并不显得比平民血脉要来得高贵。
即使这回他救下慕枫,可到底还有许多百姓的儿子死于这次救援。
这些话酝酿在心间,但朱妤却收到自己母亲示意她闭口不要言语的讯息。
她慢步从房中退下,心里百味陈杂。
她岂能不知自己父亲的苦心——
容王爷的女儿嫁给了五王爷,他也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七王妃。
想到那京都之中人人都觉得有些惋惜的五王妃容纤纤,她一时间的思绪又飘到很远。
倘若真的嫁给七王爷,那她会不会也落得像容纤纤那样的下场?看着光鲜亮丽是皇室儿媳,可实际上自己的夫君却心有所属,待自己除去冷漠外,更是半分真心也没有。
上元节的这一夜,朱妤一夜未眠。
隔日傍晚,朱大将军携妻子进宫赴宴,朱妤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在铜镜前淡淡梳妆。
京都的高门贵女中,婚事莫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从前并没有想过要嫁给皇室当新妇,只是想到自己父亲性子莽撞,如果她真成了皇室的新妇,或许日后还有一层皇室姻亲的身份可以用来庇护自己的父亲。
灯节这日,京都之中比往日要显得更加繁华,街贩吆喝自己手作的五颜六色的灯笼,马戏杂技在街巷一角中引来无数人旁观,看着很是热闹。
她手里拎着一只精致小巧的兔子灯笼,只是在街巷里逛了几步,就看见几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
她脸色复杂,瞬间就折回原路,准备回将军府。
她毅然决然,她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容纤纤。
许是心里的念头太过强烈,她竟然还真在容王府门口看见了容纤纤。
容纤纤失魂落魄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背后是屹立京都数代之久的容王府,容纤纤本是王府娇女,可现在落在她的眼中,却显得十分可怜。
她和容纤纤此前不过也就只有一两面之缘,那一两面还都是隔得远远时瞧见,她本想直接回府,可脚步却鬼使神差停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容纤纤面前搭话安慰,或许是因她父亲在府中会时常谩骂容王爷,又或许是容纤纤嫁给五王爷后被全京都都知道他们夫妻不睦,又或许……是因她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五嫂。
第五十九章:
她随口编了两句半真半假的话,只说自己是性格聒噪话多,因此父亲并未带她去宫中赴宴。
她拎着兔子灯,看着女人双眸通红,顿时心中的怜惜就愈加翻江倒海。
“容王爷和王妃应该是进宫了,要是五王妃你扑了个空,不如就让我带你去逛逛灯节?”
朱妤说话时小心翼翼,可话中却透着怜惜和热忱。
在她看来,容纤纤比苏念念要来得更符合高门贵女的气质,可若连容纤纤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在景王府有立足之地,那她日后在枫王府能平安过得终生么?
她敛下情绪,最终容纤纤握着她的手,同意让她带她逛灯会解闷。
这一次灯节,朱妤异常活跃。
因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在灯节之中碰上七王爷慕枫,就忍不住得紧张。她越是紧张,那挽着容纤纤手臂的手,就越是手心出汗,话也格外多些。
她见到慕枫时,心脏忍不住的扑通扑通直跳,比平日里都要快上许多。
男人的嗓音低沉好听,他身上有着男儿家报效祖国的英气,也有常居京都之中的高门男子间没有的冷毅和气质。
她死死低着头,刚刚只是斗胆抬头瞧他一眼,现在就脸涨得通红,再也不敢抬首看他。
慕枫借着和容纤纤说话的由头取笑此刻正死命低头的她,“五嫂,我刚刚在人群里叫了你好多声。你旁边这个姑娘走得也太快了,她拉着你,我竟然都没追上。”
朱妤脸颊更是滚烫,她自然要走得快些,她是既怕在灯会中见到他,又怕在灯会中见不到他。
她原先也做好了准备,若她陪着容纤纤逛了一圈却没有遇见慕枫,那她或许也能多几分胆子去回绝自己父亲想要她加入皇室为媳。
她听着慕枫和容纤纤交谈,得知慕景在宫宴上和东宫打得火热。
明明或许是政事上的‘打得火热’,她此刻却也和容纤纤一样想到别处去。
她终于冷静下来,她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主,与其和那些藏在闺阁之中的高门贵女一番推三吐四故作娇怯,不如就大大方方和慕枫在等会上逛上一逛。
容纤纤介绍她是朱大将军府的嫡女朱妤时,她的心恍若漏了一拍,好似自己全部心中的情绪全都暴露于男人的目光所及处。
容纤纤不过多时就在慕枫的建议下回景王府,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会是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
容纤纤和她的婢女走后,朱妤站在一身湖水蓝的慕枫身旁,两人久久不语。
男人倒是一个劲在看她,也不知是有什么好看的,眼睛竟然连眨都不眨一下。
“你父亲曾在战场上救我一命。”
“我听说,他有个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的女儿。性子开朗,也常能舞刀弄剑,是个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
男人目光灼灼,在夜色下比天际的星空还要好看。
朱妤这才是对上他的眸子,大胆的打量着男人的打扮。
慕枫的五官很精致,精致之余又不失大气,眉宇间的英气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看着令人心生悸动。
朱妤心中动摇,“女中豪杰不敢当,只是平日里性子直些,并不大会说话罢了。”
慕枫倏地一笑,他端详着她,开门见山,“你父亲想让你嫁给我,你怎么想?”
朱妤沉默不语,她澄澈的眸子越发镇静和理智。
她听说容纤纤也是在灯会上才相中的慕景,她心里没底,靠在树旁,目光透过摇曳的杨柳枝空隙直直落到男人的身上。
从样貌来说,慕枫的容貌应当是一等一的好。
从品行来说,驰骋过疆场的男子,比那些只知遛马斗蛐蛐的纨绔要强上数百倍。
这时,她犹豫不决间却看见不远处慕景抱着怀中女人快马驰骋的样子。
容纤纤刚走不久,显然慕景怀中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妻子。
朱妤眉间微蹙,毅然摇首道,“我并不愿意嫁给七王爷。”
她直接道,“五王妃嫁给五王爷后,从此前的明媚沦为今日的抑郁寡欢,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五王妃。”
“七王爷若是因为我父亲救了你,所以才想着以身相许娶我,那大可不必。父亲那边我会去请罪,至于送我回府,那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