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

莫进奇坐在自己床上，诧异的抬起头：“你要申请住校？为什么？”

闫燨说：“每天往返很麻烦，路上也耽误时间。”

莫进奇不理解：“都快三个月了，你现在才觉得麻烦？”

这回闫燨直接回他个手势：不行吗？

“当然可以，你来了我还高兴呢，晚上有人陪我练体能了。”莫进奇俯身支撑在地上，一个一个做起了伏地挺身。

闫燨没吱声，心不在焉的走神。

莫进奇自娱自乐的做完伏地挺身，站起来拍拍手，瞧闫燨那神思恍惚的眼神，又说：“今天中午崔晴问我你弟弟最近怎么回事，他在学校很反常，好像除了吃饭上厕所，所有时间都在埋头苦读，那狠劲儿就像在自我报复，太吓人了。”

闫燨一动不动，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莫进奇越看越觉得这兄弟俩蹊跷得很：“我觉得你和蒋鸣欢症状相似，你也够反常的，说吧，你俩怎么了？”

闫燨的视线一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床铺，好像那里能影射出某个他想看到的镜像一般，半晌才淡淡的说：“我跟他，能有什么事？”

莫进奇哭笑不得的搓了把脸，他不是个八卦的人，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不必非要求证什么。他早就看出来闫燨对这个弟弟不一般，从刚转学时的冷漠，到篮球赛前开始有了摩擦互动，尤其黄韵捷生日那天的事故后，这俩人的关系眨眼间就突飞猛进，变得很和谐——不对，是过分和谐。

在蒋鸣欢刚出院用脚不方便的那十来天里，闫燨每天上下学车送车接，脸上看不见半点不耐烦，反而还特别享受骑自行车那点儿时间，天天下晚自习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迈着跳跃的步伐一路小跑去骑车……他莫进奇就算再迟钝，也嗅出点怪味来了。

“是男人就痛痛快快讲出来，老藏着掖着，你林黛玉啊？”

闫燨就像个木头，充耳不闻，他的答案全写在肚子里，就是不肯说出口。

莫进奇倒也痛快，直接说：“没猜错的话你是看上蒋鸣欢了吧？”

闫燨眼皮抖了几下，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愕看向莫进奇：“你瞎说什么？”

莫进奇嘿嘿笑道：“闫燨，我光从你的表情就能确定，你一定是喜欢上他了。你真的不懂伪装，之前我问你喜不喜欢余墨时，你翻个白眼，都懒得回答。可刚才，你都不知道你的眼神有多措手不及，完全忘记要掩饰了。”

闫燨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辩解，只是警告道：“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莫进奇心领神会，说：“既然喜欢，住在一起多好，干嘛要来住校？你怕影响他学习？”

“再住在一起就要出事了。”闫燨低低的说，眼底糊上一层灰白。

花了好几秒莫进奇才转过弯来，深刻意会到他的意思。没想到看起来性冷淡的闫燨竟然也会有生理失控的时候……

“啧，要真是发展到那阶段确实挺耽误事的，那光谈个纯洁的小恋爱不行么，高考完了你俩爱怎么放肆怎么放肆。”

“不是这个问题，”闫燨作着手语说：“他妈妈是我小姑……你懂了吧？”

莫进奇一向都知道蒋鸣欢和闫燨的亲戚关系，只是再给他几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俩人只花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从水火不容迅速精炼成了两情相悦，他们俩这一路都经历了什么？

“你这样会伤他的心的。”

“那就及时止损。”

那晚愤怒使他冲动，一冲动就成魔，一成魔就失控，一心想着让某人生不如死，理智就被四冲八散，而人一旦丧失理智，底线就显得微乎其微……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一瞬间，他掉进了蒋鸣欢的流沙里，骤不及防并且深陷其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进他的沙子里，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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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东四中是省级重点中学，每年都有国内名牌大学来高三要保送生，今年也不例外，几所高校同时向四中抛出招揽精英的橄榄枝。

早上课间操时间，蒋鸣欢被老尹叫去办公室，到那里一看，有两个说普通话的男人在他进门那一刻就带着赞赏的眼神注视他。蒋鸣欢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小蒋，这两位是浙江大学的老师，”老尹露着牙花子介绍：“经过科任老师讨论对比，我们觉得浙大很适合你，软件工程系，怎么样，国家重点，这两位老师看了你的成绩也很满意，就等你一句话。”

浙大的那两位老师笑而不语的看着蒋鸣欢，看样子确实就等他一句话了。只是蒋鸣欢不知在犹豫什么，半天不说话，垂着脑袋似乎另有所想。

老尹先沉不住气了，“国家重点啊小蒋，双一流，多少人削尖脑袋都考不进去，你在想什么？”

“……”蒋鸣欢还是默不吭声。

倒是其中一个浙大的老师开口说话了，笑的也亲切：“这是人生大事，突然一脑瓜子拍下来，当然要给他时间考虑，不着急，慢慢想，”这个老师走过来拍拍蒋鸣欢的肩膀，“再说了，这孩子别说浙大，考清华复旦也不在话下，是他选我们，不是我们选他。”

真正的智者都谦虚，永远不会有无知者的狂妄。

蒋鸣欢抬头看看这位老师，点点头。

送走两位老师，办公室里没别人，老尹不甚其解道：“小蒋，你不是跟我提过想考浙大吗，他们的人一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本来二班还有一个竞争名额，被我把人划去哈工大了，你怎么就……”

蒋鸣欢知道老尹在他身上赋予重任，也确实是用心良苦，他实话说：“我是想考浙大，但我对软件工程不感兴趣，我想学航天航空类。”

“我的活祖宗，”老尹着急上脸：“浙大的软件工程全国排名第二啊，你想干什么？”

蒋鸣欢又不说话了。就算全国排名第一又怎样？他就不喜欢计算机类。

几分钟后，整个办公室只听见老尹呕血长叹一口气，“那浙大也算了，直接考北航吧。”

从办公室走出来，站在三楼走道上，蒋鸣欢一眼就看见楼下早操结束正往教师楼走的某人，晃晃夺目，刺得他眼睛又酸又涨。他不想看，加速脚步往前走，却又忍不得一步几回头多留了几眼，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绝望。

老妈昨晚上告诉他，闫燨申请住校了，说是想多赢得一些时间看书学习，这样的话就每个月只回家一次。老妈问他有什么想法，他答了一句没有，然后就回卧室做题去了。

申请住校……多名正言顺的借口，竟然让人无法反驳。何况他反对有用吗，他有什么立场反对？闫燨要躲，那就索性在他世界消失，他就当一只曾经闯入自己地盘的蟑螂终于要离开，理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吃过晚饭，他回宿舍没看到崔晴，于是趁晚自习开始前一个人出去散散步。在经过操场的时候，他看见崔晴和莫进奇一起在打球，身边还有一个闫燨。

崔晴还挺开心，防守抢断干劲十足，原来崔晴并不是只跟自己一起打球，莫进奇他们，也可以。一刹那蒋鸣欢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悲哀，很极端，但他无法阻止这种负面情绪的泉涌。

大汗淋漓的崔晴看见他了，跑过来跟他打招呼，“欢儿，快来一起玩。”话听起来没什么，但崔晴脸上还是写满尴尬，毕竟跟他打球的伙伴对蒋鸣欢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

“不玩。”蒋鸣欢瞬间黑脸。

“别啊，你加入我们就能2V2了！”

崔晴说着拍拍他肩膀，这是邀约的示意，谁知蒋鸣欢反手就把他拍开，劲儿还不小：“有他们陪你打就行，要我干什么？”

崔晴被他一掌拍的小臂都红了，甚至有点委屈：“我……这些天你除了做题册就是做试卷，连约你上厕所你都没时间，我哪敢约你打篮球……”

“那就永远都不要约！”蒋鸣欢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大吼一声就走，转身的一瞬，他朝不远处极快的扫了一眼，那个人抱着篮球站在莫进奇旁边，依旧是习惯性缄默，事不关己，等待而已。

望着人走远了，崔晴嘀咕道：“怎么了……吃枪药了？”

莫进奇走过来，朝蒋鸣欢的背影仰仰下巴：“别打了，去看看你朋友吧。”

崔晴噘着嘴：“不用，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莫进奇不作声，转头朝站在原地的闫燨无奈的耸耸肩，闫燨弯起嘴角笑了，笑的僵硬、牵强。他笑不出来，但这时候除了挤出个笑，他……他总不可能痛哭流涕吧！

蒋鸣欢肯定知道他要住校的事了，但照样只字不提，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交流，就像两个聋哑人，对彼此的一切充耳不闻。每晚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起，闫燨最煎熬最折磨的时刻也开始了，近在眼前的人却要故作冷淡的避开彼此，无声无息的狭小空间静谧到连呼吸都震耳欲聋，即便如此，双方依旧视若无睹。他就像在自己身上绑了个枷锁，明明随时都能破开，但他却不能破坏自己的设限，结果就是把自己内耗的越来越不‎‌‌成‎‍‌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