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

偌大的校园门口，来往的都是年轻英俊的虫族精英们。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知道有什么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他们如往常一样在校园里交流、交际、寒暄。

豪车群依旧停泊在学校内的停车坪。一辆黑色超跑，着名而经典的黑色幻影，停在了角落的位置，奇菲先下车，再到简玬那侧，帮他的老板拉开车门。

一双白皙笔直的小腿先落地，简玬只穿了最简约的学院风短套装，上半身棕色夹克配柔顺的短袖衬衣，方格纹蝴蝶结，下半身穿着的是刚及膝的中短裤，配上一双运动鞋，看上去像个刚入学的乖宝宝。

他发皮肤白得在阳光下反光，而头发已经达成这个效果了。

奇菲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好方便简玬拉着他借力下车。他穿着一身定制的深色西装，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身材。

而简玬一反常态地握住了奇菲的手再站起身。

奇菲只是习惯性做了这个动作，完全没料到简玬居然真的会回应他，紧张而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好让简玬握得舒服些。

但简玬只是短暂地握了两秒，在站定之后就迅速地松开了手，再走在高大的雌虫身前。

“早上好，简玬！”

很快就开始有雌虫上前和简玬问好，而奇菲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这些虫族对于整个上等虫族圈子来说都是熟面孔，也许对于地底的“下等虫族”来说，他们仍然有些面生，但只要稍微了解一下他们的家底就会知道，这批虫族就是在未来甚至现在掌握了各行各业的那一批。

他们统筹着这个世界上最大量的资源：经济、政治、文化、人脉。

简玬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一个个虫族上前，和他问好，简单地交流、寒暄，再迅速地切入正题。他们像是关系最好、最信任彼此的那种同学，交流不深，却互相理解。

在话题结束的时候，他们都会往简玬的电子终端上传一些离线信息，再微笑着和简玬道别。

这一切都井然有序，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此刻这儿的第三者，奇菲，唯一一个没有被催眠的虫族，迅速地意识到了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这更像是一种“秩序”。

不需要简玬安排任何东西，一个个本来应该分裂的个体迅速而默契地完成了某种秩序的排列。他们不再需要表面上可以看到的信息的交流，也不需要依靠货币来排序，他们仅仅是在交换客观物质世界还需要的资料。

他们与简玬的寒暄内容是一批能轻易涉及上千亿的工程。其中的内容涉及预算、架构、用人、规模、技术等一系列领域。

奇菲站在一旁，越听越惊讶。

没有炫耀，没有讨好，没有争执，有的只是对一个又一个任务迅速地谈论、交接和敲定，涉及了极其准确、细微而庞大的数据。

任何一个虫族来倾听这些对话，都只会震慑于工程量的巨大和协同统一。

或许他们已经在简玬到来之前讨论过无数次，再把剩下需要与简玬对接的告诉简玬。

他们不会问为什么，就像手指不会问大脑它为什么要拿起一个杯子。

“我真的很想念你，简玬。”

当最后一个雌虫讨论完他的新能源提供计划之后，他上前拥抱了简玬一下，诚恳地开口。

简玬吐了吐舌头，伸出手往对方的头上比了对兔子耳朵，再抬眼看雌虫头上的兔子耳朵。

“那就不打扰了，奇菲先生，我很期待您一会的演讲。”雌虫及时而礼貌地收回拥抱，再笑着对奇菲点点头。

奇菲也点头回应，他到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为了当简玬的保姆，更是为了准备一场演讲。

这并不是简玬的主意，而是商学院自发的邀请。就算简玬过了那道审批程序，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头部银行的执行官，这个身份可以震慑所有虫族。这所学院的学生们如果需要到简玬的银行工作，依然需要经过奇菲的审批。

很快就有商学院的教授上前和奇菲寒暄了。

简玬自然而然地逆着他们行走的方向，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奇菲不自觉地向后望了一眼。

热情的虫族们瞬间将走入虫群的简玬忽视，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瞬间变得黯淡，而这很难说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或许那颗星星从未闪耀过。

奇菲想回头叫住简玬，可想了想，他没有任何能叫住简玬的理由。他只是简玬众多手下中的一个，甚至说不上是朋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简玬越走越远。

简玬告别了虫群，走到实验楼。

古老的实验楼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在外部仍然维持着千年前最高学府的样貌，对比起现在的建筑设计来说已经略显古老。

“你喜欢老男人？”

就在他走进去之后，一个声音响起。

是凯文。

他穿着厚厚的实验服，双手抱臂看着简玬。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他把后爹从亲爹家族里拿来的钱抢了回来，顺便把后爹送进大牢，却没有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富二代公子哥，而是进了校园的实验室。

“什么老男人？”简玬反问。

“就刚刚在你身边那个，我保证，不出五年，他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daddy issue幻想对象……嗯……你懂的，小伙子们就喜欢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雌性，教导一个年轻的娇气的小子，管教他，让他依赖，适当地惩罚他，再宠爱他……什么的。。反正，他成年了，还工作了，就是这样。”

简玬：“呕。”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奇菲的胸肌和翘臀到底哪儿符合daddy issue的审美，实在是想不起来，只能想到这家伙跪在他面前谄媚的样子。

那塞尔斯符合这一切吗？或许吧。但塞尔斯不可能惩罚他。塞尔斯对他的一切更像是纵容，而不是管教。

更何况他不服管教。

“好了，不和你打趣了。我来是和你说声，实验的进展和你预言的一样。”凯文朝简玬走来。他还戴着防护眼镜，肉眼可见地十分疲惫。

“有什么进展？”

“毫无进展，正如被你嫌弃的雌虫文明的一切。我们日夜不分地尝试复刻你给出的科技，但是失败了，这个文明最顶尖的科学家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但我们又确实看到过成果，而且理论上它们完全成立。正如你所说，我们确实可以向你挑战，但结果也确实并不乐观。所以所谓的超越‘系统’来拯救这个文明八成是没戏了，我的老师们发现了更多的东西，他们现在已经心服口服，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简玬？你怎么会带来这么神奇的科技？”

凯文接着开口：“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科技程度远超于我们的文明确实存在。无论其他虫族是否承认这点，这幢建筑里的科学家们已经承认了。更何况，虽然我们口头上喊着要研制出与之对等的科技，但我们做实验的时候实际上用的还是你的钱。还有学校里那些无处不在的那些……物质……存在。即使遵循法条，它们不会进入科学家们的脑子，但这似乎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虫族都在欣喜若狂地等着世界被毁灭。他们会自救，尤其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科学家们。

其中一派科学家们私底下组成联盟，主动和简玬提出只要能超越雄虫文明，简玬就取消对这个文明各个层面的侵略。而简玬慷慨地提供了所有经费，即使这些顶尖科学家们的目的是扳倒他的计划。

而世界最顶级的一批科学家不分昼夜地研究来研究去，发现研究不透。

他们甚至研究不透他。

简玬笑了笑。他开口：

“这真是个傲慢的世界。贵族对非贵族傲慢，上等虫族对下等虫族傲慢，下等虫族对未知的科技傲慢。从男人被皇室改称雌虫那个年代，虫族文明就经过一次彻底的毁灭。但无知注定继续孕育傲慢。”

还有……

“我早就清楚你们做不到这一切。”

简玬斜睥了一眼凯文，这一眼足以让高大的雌虫无地自容。但其实这一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让这个星球最顶尖的科学家们和另一个文明公平竞争了。相对意义上的公平。

简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没有怀疑过，仅仅几千年的时间，雄虫文明是怎么进化成现在的程度的？”

“几千年，够吗？”

简玬轻描淡写地问出这几句话之后，凯文的脸色稍微变了变：“你是说……但是……”

“没错。时间折叠，空间跃迁。先是不断地变异以抗衡宇宙，再达成这一切。雄虫文明做到了，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时间折叠，几千年远远不够达成那样的文明。

简玬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耳朵上的电子终端。他知道凯文身后有一大批雌虫科学家在听着这一切。

他也无所谓这几句话会造成什么影响。几句话造不成任何影响。

他们漫步在这个文明最顶尖的巨大实验室内，进行着轻松的对话。

“那你可以做到吗？”凯文追问。

“我当然可以，但是没有任何必要。”简玬猩红的双瞳静静地望着前方，他身边的雌虫曾经剖开过自己的心脏来饲养他：“解释这一切只是在浪费时间，而且相当无聊。”

凯文迅速地接受了简玬的意图：“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目的。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些逃走的上等虫族？他们终究会散播新的思想，控制一方领土，他们不是傻子。”

上等虫族们缔造秩序，操控虫群，和还是人类时一模一样。

简玬向前走着，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出答案。

他没有对凯文作出任何指示，刚刚的一番聊天甚至算得上慷慨。他有着自己的前进方向，这让凯文必须时刻跟紧他的步伐。

他没有换上实验服，因此没有去接触其他的实验室。

他是整个文明里在科技项目上烧钱最多的那个人。

简玬就这么沉默着，和一直紧紧跟着他的凯文走到最末尾的一间实验室，实验室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嘶……”

看到里面的景象，凯文微微睁大双眼。

巨大的玻璃模拟仓内，一面墙般大的蚂蚁培养仓中，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手掌般大的蚂蚁的尸体。它们已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干瘪，沉默，彼此堆叠在一起，了无生机。蚂蚁是基因实验后的变异成品，此刻它们一动不动，尸体搭着尸体，散落的昆虫肢体无力地搭在透明的容器里，垂落着触须。死亡的气息渗透了每个角落，没有谁可以逃脱。

这是基因设下的魔咒。

这个时候，简玬忽然开口了：“这个族群在蚁后死亡之后没有产生新的蚁后，它们仍然有充足的资源，但没有谁能活下来。”

他转头看着凯文：

“我杀了那个最有可能的唯一的蚁后，为什么虫群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因为虫族不是蚂蚁？”

凯文下意识回答。

简玬笑了笑，转身走出实验室，看着窗台外面的景色。

阳光投在他的发梢，在玻璃中倒映出他的模样，银白色的发勾勒出一张足以用完美来形容的脸。

一张雄虫的脸。

简玬却看不到自己，他只是透过那面玻璃，直勾勾地看着外面。他的冰冷让他的双瞳有的时候更像摄像机的镜头，而不是活物的眼睛。

也像死去的蚂蚁的眼睛。

他们站着的地方能看到奇菲演讲的高台，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虫群。更远处是校园漂亮而干净的风景线。

虫族们密密麻麻地站得笔直。而简玬的视线追随着这片虫群，最后落到奇菲的身上。

这个高大的雌虫格外出挑，他正处在事业最鼎盛的时期，也确实优秀得异于常人，各个方面。

一个从幽灵区的泥泞里厮杀出来的虫族。

越是出身底层，往上爬的野心越大，自尊心越强。只是对于奇菲来说，他的傲骨被他自己藏得很好。简玬喜欢看到奇菲谄媚的样子，奇菲就能演得尽职尽责。

奇菲本应像所有上等虫族那样，在“虫族”这个文明里充当某个统筹足够多资源的社会结构中相当重要的一环，掌握更多的资源。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但简玬的眼里对此没有任何认知。

凯文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又想干什么好事了？”

“找乐子罢了，”简玬回答，“毕竟太无聊了，不是吗？”

顶级的家伙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最顶级的享受。精英们自己很清楚这点。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享受存在限制，他们取乐的意义就是打碎一切限制。

至于什么舆论，立场，争端……

那也只是他们重金砸出的取乐玩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