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最繁华的地上城市，昂贵的飞艇在城市之间穿梭。

屹立的新式大楼坐落于最热闹的地带，由内而外安保森严。

地面上没有下等虫族，能居住或到达这个地方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一楼的交易大厅，穿着考究西装的虫族来来往往，在其中进行着一项又一项的买进和卖出交易。

不时有年轻帅气的雌虫满脸笑容地向富商介绍着最新的产品，进退得体地阐述着新兴的、公式复杂的理财方案能带来的稳定的高收益究竟有多么地诱人，准入门槛有多么低，从而吸引着他们将资金投入到庞大的体系之中。

一楼可供所有的上等虫族和他们携带的家宠进入，但如果想要进到二楼或者三楼，则需要开始与银行谈成更为深入的交易。

即使只是一家新兴的银行，这家银行的主控团队也已经迅速而准确地谈下了几宗大宗融资谈判，并且极为狠厉地稳定住了整个银行的运转秩序。而在此之前，虫族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支精锐的存在。即使到现在，作为银行系统外的虫族，也只有最高额的交易者才能见到其主控团队并与其交谈的资格。

通往更高层的电梯前，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的身影突兀地站立在门前。

连帽衫，工装裤，沾了些灰的皮革长靴，他与高级先进的环境格格不入。双手插兜，看上去并不算衣冠楚楚。

他的身高看上去比其他成年雌虫明显矮上一些，似乎尚未成年。

对于这家银行来说，一个幽灵区打扮的未成年雌虫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如果在大厅区域游荡还好说，但他此刻站在需要安保权限的电梯前。诡异的是，这家银行的安保系统并没有拦下他。

“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通行认证，或者您是否需要我将您带到休息区等待……”

端正而英俊的雌虫接待员走到对方面前，温和而礼貌地询问道。

没有回应。

近处看，连帽衫之下是一面半脸面具……加一副墨镜。

严严实实地将整张脸包裹，看上去就相当可疑。

接待员顿时紧张起来：“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吗？”

“西林思银行本月有一份数额上亿的交易资金需要等待年终资产负债表的审计监定，但从有关消息看他们的内部资产结构出了问题，现在你帮我审计一份与我们分部合作的西林思总司的信誉，三日之内列好与其相关合作人的联络表和合作内容的确认证明给我。”

“啊？”接待员下意识地愣住，开始紧张地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份工作的时候，面前戴着口罩和墨镜的虫族打了个响指，整片大厅瞬间变成红色。

“拜拜。”

大门瞬间被锁住，所有虫族被锁在这幢大楼之中，警报声响彻，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僵硬而明朗的血红色笑脸。

电梯门打开之后，又缓缓关上，只留下大厅一片混乱。

“呜——呜——呜——”

血红色警告灯闪烁的电梯内，面具人的枪锁口在接待员脖颈，挟持着刚刚的接待员雌虫，经过处理的半脸面具里的声音分辨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把我带到你们的主理人那儿。”

刚刚他差点儿就甩脱对方了，没想到对方能卡着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进来。

“先生……”雌虫被卡着脖子，声音有些虚浮，却并不慌乱：“请您稍作等待，我已经联络了我们的主理人……”

“少废话。”

一楼大厅内，血红色的笑脸变成全息投影，鬼影一样猛地冲向在场的虫族们，然后倏地消散。

诡异的是，短暂的混乱之后，大厅内的接待员和警卫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开始有序地稳定起在场客户的情绪，就像他们已经充分地接受过这样的训练。

量级更大的客户马上就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清楚能在银行系统的全息投影里塞面具的究竟是谁，而这所银行究竟为谁而建立，又看到接待员们的态度，脸上便挂起了了然的神秘微笑。但他们不会立刻说出真相。

本来急躁的虫群被更高级的个体所影响，开始迅速地、诡异地安定下来。

“先生，”接待员温和地问，“您想吃慕斯蛋糕吗？还是，我先帮您做完那份联络表和证明？”

“你们的工作态度倒是不错。”声音闷在半脸面具里，听不出情绪和个性特征。

“我们会尽心服务好每一位客户或潜在客户。”

电梯没有被人启动，却在迅速地上行。

被挟持的雌虫呼吸已经渐渐有些急促，或许是因为窒息，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被掐住喉咙并顶着枪口的感觉太过奇妙，他却在顶着基因带来的威压，不停地说话试图安抚面具人的情绪。

“先生……我不会逃跑的，您可以只用枪顶着我，您不用离我这么近。”雌虫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仍然尽力开口。

“你要是不守信用怎么办？”

“这家银行的员工绝不会不守信用。”

“扯淡。”

听到身后的人果断地说出这话，雌虫的脸上莫名出现一抹微笑，即使这样的微笑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太多，只是重新问了一遍：“如果您不需要慕斯蛋糕，您觉得水果布丁怎么样？”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隐晦的咽口水的声音。

面具人没有再回应。

“叮。”

电梯的门被打开，出现在电梯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极其英俊，脸色也阴沉的高大雌虫。他穿着极其板正而昂贵的西装，即使阴沉，他的脸上也挂着温和的笑容……至少表面是这样。

他的视线落到被简玬勒着脖颈的手下身上，点点头，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你做得很好，塞纳。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他的视觉落点放在了简玬与塞纳接触的那部分。即使塞纳只是被手臂勒着脖子，即使隔了几层厚厚的布料，这样的画面依旧让帕卡德眯起眼，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

任何在他身边的下属都清楚，这是帕卡德风雨欲来的表现。

雌虫下属被帕卡德的威压吓到双腿有些发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松开了钳制，礼貌地鞠了躬后迅速地离开。

至少这个月的绩效有着落了，帕卡德向来赏罚分明。

至于他们之间，领导者和他真正的老板之间到底有什么狗血的关系，那不是他有资格打探的事情。

简玬刚刚并没有说错，能在这家银行工作的家伙，至少都足够精明。

“您可以提前告诉我您会在这个时候来。”

帕卡德一步步走近简玬，高大的身形带有天然的威慑感。他是这家银行的主控者中的头目。

窃金者帕卡德，一个只在黑暗里出名的家伙，被简玬堂而皇之地搬到了明面上。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来。”简玬歪着头，站在电梯里，抱臂抬头看着对方。

电梯的门就像被固定了，并没有自动关上，而这并不是简玬干的，是帕卡德干的。“你提前训练好了他们，这减少了很多乐趣。你还告诉他们我喜欢吃水果布丁和慕斯蛋糕。”

“我只是想让他们不要在不经意之中冒犯您。”帕卡德向前一步，谦逊地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向着简玬，在邀请他走出电梯。“他们应当给您最好的服务，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您打算做什么。”

“咔哒。”

“无论我打算做什么？”简玬把枪上了保险，把枪口压在帕卡德的手心，嗤讽道：“你真是越来越听话了啊，窃金者帕卡德，真不愧是我最忠诚的狗。”

听到后半句话，帕卡德的眼神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这样的神色却很快被一种细微的焦躁感取代：“……您喜欢就好，我还怕我做得不够好，无法讨您欢心。”

他没有移开自己被顶着枪口的手，看上去反倒像是他主动地、稳稳地托着简玬的枪口。

两个人在无声地僵持，通过一把冰冷的枪相贴。

任何一个熟练的谈判家都知道，沉默是最有力的筹码。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一定会输，在谈判中丧失主动权，把自己的底牌拱手让人。

“砰！”

子弹穿透皮肉和指骨，鲜血四溅。失去支撑的手部结构软软地塌下来，剩下仍旧有支撑的部分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空荡荡的接待室地上铺洒了血迹，这是简玬给帕卡德的见面礼。

帕卡德脸上维持着笑容，因为疼痛而隐隐有崩裂的趋势。他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任由那只昂贵的、由血肉之躯组成的手一颗子弹轻而易举地穿透。

这只手曾协助操盘过数宗大笔金融交易，在一夜之间为简玬带来过数十亿的利润。此刻却淋漓而破碎。

简玬不在乎。

那他也不在乎。

血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空旷而暧昧，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高大雌虫呼吸不稳的喘息声，像是在疼痛，像是在兴奋。至少，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某种亲密接触。

比起一开始一开始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赏赐，此刻的待遇实在是好上太多。

什么样的主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狗。

这也是简玬一句一句教他的。

从他十七岁，被简玬从幽灵区捡回来那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