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小狐狸松开了他,明显怔了一下,“你,你怎么了?笨蛋中校,十年不见你长脾气了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我只问你,是不是故意撞上来的?”
向阳愣了愣,理直气壮的承认了,“当然了,我找你好久了,我骑着机车,看到车上的人很像你,我想和你打招呼来着,太激动了,不小心就撞上去了,你看看,给我撞的,我现在还头疼!”
他求安慰似的将额头上的伤口给他看,见他无动于衷,才想起来了另一件事,“我知道了,你还在想十年前的事情,我也很惨的,我不是故意走的,当年你爸妈出事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难过,所以我去帮你找凶手了,没想到学艺不精,我被人抓走了,他们把我关了十年,让我给他们干活儿”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四处找别人打听,才知道你从美国去了新加坡的承明寺,又来江城,我每一个地方都去过了,我又没钱,只能一边赚钱一边找你,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段沉谦听他絮絮叨叨的,脸上没有任何悸动,反而还反问了他一句,“你去了承明寺?有没有看到什么?”
“还能看到什么,山啊水啊神啊佛啊,谦哥,你相信我”
山啊水啊神啊佛啊,呵呵呵呵呵呵……你没有看到,我在寺庙的红墙上刻满了你的名字吗?!
段沉谦哽咽了一下,喉结跟着上下滑动,冷声道,“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或许十年前的段沉谦好骗,刚从学校里出来就进了部队,这两个地方都不受人性污染,他温柔,专一,长情,对爱情充满了最美好最纯洁的向往,那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天长地久。
并不是因为这狐狸的骗术有多高明,只是因为爱,他愿意相信。
但武器世家养出来的公子,血液里都是带着硝烟的,他也不是个傻子,十年前事情发生之后,就只有这小狐狸不见了,虽然段沉谦不敢去查,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爸妈的旧部都去了。
他害怕知道真相,亦没有问,但很多风言风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的。
“谦哥,你怎么了?”他自知心虚,回避了这个话题,捏住了他冰凉的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吃了很多苦才找到你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就算是十年前,我不该不告而别,擅自行动,这十年我也得到报应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段沉谦原本心里就不痛快,直接把手抽了回来,站了起来,“报应?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报应!?我爸妈尸骨无存,连骨灰都没有留下!我每年想给他们扫墓都做不到!我在佛祖面前骨瘦嶙峋,到现在还留了一身的病!这十年,肉体与灵魂的分离,我不断压制,不断冷静,维持着体面!”
“你说事情不是你做的,可你却在我最难的时候跑了!你在战场上长大,格斗,擒拿,狙击枪,什么都会!我曾经相信你是真的厌恶了战争,没想到你却把战火蔓延到了我家里,在叙利亚长大的狐狸,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花了十年的时间来找我,还找不到吗?!”
他拂袖走了,头也没回,门摔得震了一下,小狐狸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掉手背上的针管追了上去,“谦哥!”
段沉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曾经无数次的期待过,和小狐狸重逢的情景。
他也许会听他解释,也许会和他重新开始,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次的见面,会是以争吵结束。
或者他惦记了十年的,根本就不是小狐狸这个人,本质的人,实际的人,只是十年前那种浓烈又真挚的感觉,又或者他心里已经装了另一个人了,对待他,已经没有那么爱怜和疼惜了。
那我应该要杀了他,给十年前的事情一个交代……
可是,玫瑰花还是很好看的,把他弄死了,十年前的段沉谦,心都要疼死的。
小森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就能看到,追着车跑出来的人。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老板的脸色,“老板,要不要等等……”
“等什么等,他爱跑就让他跑!”
从医院到他新住的地方三十几公里的路,桑年可能跑不了这么远,但是对于战场上混出来的狐狸,并不算什么,向阳追着车尾一路跟着他跑回了家。
段沉谦在江城的房子很多,他说要换地方住,但并没有说要换到哪里,小森自作主张选了听雨山庄。
听雨山庄在江城城郊,山水相依,郁郁葱葱,占了一整座丘陵,祥和宁静,粉紫色的牵牛花爬满了一墙,这里很大,跟着一起过来的厨师和服务生,以及保镖们都不用再另外找地方住了。
向阳跑到的时候,段沉谦的车早就到了,亦不在门口,见门开着,他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谦哥你听我解释!”,但是大门边上突然冒出来的小森却拦住了他,“老板说,要是想求得他的原谅,就跪在大门口,他什么时候满意了再让你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段家养的一条狗罢了!让开!”
小森非常有风度的扯了扯自己的西装马甲,对他也十分不客气,“我叫段森,是先生和太太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他们对我恩同再造,当年也是我亲手送的先生和太太上的飞机,本来我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太太放心不下老板,让我留下来照顾他”
“所以我才捡回来了一条命,昨天晚上是我没有认出来你,要不然我就开着车碾过去了,老板不想见你,我也并不喜欢你,若不是老板十年没有发话,不让我去找你,老子早毙了你了!你想爬上我们老板的床,这个姿态不对,建议你到王朝去学学,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你在他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小狐狸忍了一口气,屈下了膝盖,跪在了大门口,上哪儿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许宴和桑年的房子租在一个很大的小区,各种设施都非常齐全。
接下来直到月底大概十天的时间,桑年都在这里,没有出去过。
一来是因为他身上很疼,一动就疼,二来是因为他出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些日子,许宴也一直在这里陪他,给他做饭,每顿都有他喜欢吃的胡萝卜,有时间还会陪他去小区里面散步,但每次问到那天晚上,桑年就开始沉默了。
后来渐渐的许宴也不问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每次提到,桑年都很不开心。
直到这个月过完,到了合约上规定的时间了,好事者盛开小哥一个劲儿的在群里追问他的情况:小阿年,你们合约到期了,怎么样了啊?他没有为难你吧,过来和我吃个饭。
桑年说了不用了,盛开一个劲儿的邀请他,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
他没有办法,只能抽了个时间去了。
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他们家收拾得很干净,望哥还系着围裙在做饭,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桑年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家里应该是望哥收拾的。
“来来来,喝点汤,我告诉你啊,我们望哥炖的排骨可香了”盛开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八卦的心一刻都忍不住,“你和段沉谦怎么样了啊?前几天望哥还在猜,他可能会去王朝续约来着,怎么突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还有你不是想当他儿子吗?他同意了吗?”
桑年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他很生气,然后把我赶走了,合约没有结束之前就把我赶走了”
盛开默默的看了郁望一眼,这剧情和他们想得都不一样。
见孩子有点难过,盛开连忙安慰道,“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来吃肉,段沉谦帮你查清楚了你哥哥的案子,望哥早就告诉我了,搞清楚了这件事情,你不再向以前一样闹着要自残寻死,这个主人认的就不亏,和我们当初预想的目的一样,你看看你现在,比以前阳光开朗多了,好男人多的是,哥改日再给你介绍!”
“多吃点,多吃点……”盛开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桑年碗里的肉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你也不要担心什么贞洁,什么第一次没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的小孩,都喜欢想这些,哥哥告诉你,女性的贞洁不在罗裙之下,男性也是一样,我还有好多前男友呢,个个都上过!”
“咳咳!”郁望黑着脸轻咳了两声,盛开才闭了嘴。
郁望换了个话题,开启了一个更加有意义一点的,“开开这话说的,话糙理不糙,心态调整好,现在也毕业了,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情,过自己的日子,快乐的活着,要是找工作有困难,随时都可以找我帮忙”
快乐,快乐,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不想过我自己的日子,我……
桑年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红了,埋头用筷子扒着碗里的肉,一点食欲也没有,“望哥,我可以经常去王朝里玩吗?这样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他……”
“见到谁啊?”盛开啃着鸡翅膀问道,随意的猜测了一个人的名字,“段沉谦啊?”
这个名字进入耳朵里,桑年立刻就拒绝了,“还是算了吧,段先生会觉得我很烦的,我还是不要烦他了,我先走了,谢谢盛哥,谢谢望哥,我现在毕业了,是个大人了,你们有事情也可以找我帮忙”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通,饭是一口没吃,默默的离开了。
盛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给他叫回来,鸡翅膀都还在嘴巴里,疑惑极了,“他怎么了啊?以前因为他哥哥要死要活的,现在事情解决了,怎么还这么难过啊?”
“你看不出来啊?这下可麻烦了”郁望喝了口红酒,连连摇头,“我就知道!早就该想到的,那可是段沉谦,几个小孩儿能把持得住啊!以前也有sub被他抛弃了,想要回去来着,还不要命的到各种高档会所去堵他,下场都很惨,走一步看一步吧”
身上的伤口慢慢结痂,桑年口袋里的钱也见了底,得出去工作了,要不然都没钱付房租了。
许宴本来安排了他去自己爸爸公司工作,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桑年已经不想当一个律师了,委婉的拒绝了,他对未来感到迷茫,想不清楚要做什么事情,他想去问段先生,遵从他的安排,但是他也知道不可能了,即便那个人就躺在自己的手机列表里,没有拉黑,没有删除,他都不敢问一问。
你骗人,段先生,你骗人,你明明说我已经走过了最难的时候,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很快乐。
但是我还是很难过,特别特别难过……你骗人,你骗人……
你叫我的名字,让我永远都不要走的,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是不能当真的!
就算他不想去许宴哪里工作,暂时也还是有事情做的,从前为了挣学费,盛哥找望哥给他介绍了水云间服务生的工作,水云间的老板姓谈,是望哥很好的朋友,人也很好。
看在郁望的面子上,对他的管理很宽松。
他的工资虽然是每月一结,但是都是算天的,一天三百,平日里有个什么事情不去了,只要说一声就好了,也主要是因为桑年生得好看,是水云间里最漂亮的服务生了。
谈老板也不是傻子,给这漂亮小孩开个后门,既能揽生意,还能送王朝一个顺水人情。
桑年这段时间都没有去,但回去和主管说了一声,就又可以干活儿了。
那一次段先生,也来过这里吃饭的,这里应该也是他常来的地方。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我只要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
这一连十日,段沉谦的日子也不好过,听雨山庄虽然很清静,虫鸣鸟叫风声水声,是江城里自然风光最好的住处了,但是还是吃不好睡不好,时不时的胃疼,头疼。
他日常焚香看书写字,有几日还出去钓了钓鱼,从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只是偶尔看见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会发一会儿呆。
小狐狸依旧跪在他门口,这几日都是,有时候段沉谦心软,会给他吃点饭,但一次都没有允许过他起来,也没有听他解释,和他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变了,真的变了,和十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几乎没有一丁点从前的影子了。
十年前的段沉谦啊,除了迷彩军装,最喜欢的是运动衣,而现在,戴着眼镜,大衣垂膝,好像跳都跳不起来了。十年前的段沉谦啊,像是春日里和煦的风,阳光温柔,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对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憧憬与盼望,而现在,虽然沉稳厚重,但是看着沧桑冰冷。
这十年……他一定很难吧……
小狐狸恍然生出的愧疚被匆匆而入的小森打断了,小森拿着一沓文件,略过了他的身边,敲了敲段沉谦书房的门,“老板,CN175最终版下来了,您看一下吧”
他正准备进去,段沉谦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都没有看这沓文件一眼,“先放你哪里吧,谈董约我去水云间吃饭,顺便谈点事儿,说是有螃蟹,这个季节,哪来的螃蟹啊,去看看!”
小森一百个蒙圈,吃螃蟹???行吧,您这几日能吃点东西也是不错的。
段沉谦摸着腕上的佛珠,水云间……那小孩儿好像在哪里干过活儿,不知道还在不在啊……
娄明净说的对,我他妈真的是个恋爱脑!明明知道你目的不纯,我居然还想见你。
他实在是气不过,路过跪在地上的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你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