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手机无排版(痛苦)
-----正文-----
香雪阁里,谢兰懒懒的靠在卧房的榻上,窗户没关严,有寒风丝丝缕缕的吹进来,散去了屋内的热气。
此时已是午后,谢兰平日里并没有午睡的习惯,性子也不懒散,不爱总在榻上躺来躺去,有空闲,他更愿意练剑或学习药理知识,以对付医庄例行的小测。
但今天实在特殊。沈蕴走了一天多了,时间明明不算长,可谢兰已经有些受不了想念的感觉了。
想起沈蕴临走时的叮嘱,他垂了垂眼,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识趣的早些回南山。毕竟,他虽是沈蕴的道侣,可这件事除了他和沈蕴,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沈蕴不在,他空口无凭,只有一身隐秘的欢爱痕迹,并不足以为据。
沈蕴这个主人离开,他也就失去了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
何况,这间阁楼里,还躺着一个比他更有资格被称为沈蕴道侣的人。
谢道兰。
谢兰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除了丝丝缕缕的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像……就像……
他实在无法清晰的将那种感觉从芜杂的心绪中挑出来,只好又翻了个身,将一件白色的外衣紧紧的抱在怀里,脸埋进去,贪恋的吸上面残留的味道。
这件是沈蕴曾穿过的外衣,谢兰偷偷将其留下的。
想起这一个月来他们在这张床榻上做过的种种,他眼眸慢慢变得水润,十几年来无欲无求的人突然被打通了其中关窍,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不一样的感觉。
谢兰咬着唇,正想偷偷的将手放进裤子里,忽地听到几声古怪的动静自门外响起,一怔后迅速提起了警觉:这并不像是沈蕴回来了的动静。
瞬间情欲散去,变得冷静。
青年敛起所有神情,翻身下榻,拎起了桌上的剑。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
没有推动。
谢兰愣了下,又推了一次。这次他用了更多的力气,然而那木门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石头,无论他如何努力,依旧巍然不动,无法推动哪怕半分。
于是他立马意识到,这门被人布了法阵,或者说,整间香雪阁都被人布了法阵,让里面的人无法出去。
他试着去解除,可法阵上蕴含的灵力等级太高,布下这些法阵的,最起码也是化神期的高手,他金丹期的修为,实在无法奈何其分毫。
谢兰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窗户,刚刚还开着一条缝隙的窗子,不知何时竟也被关严实了。
他被彻底的困死在了里面。
一开始,谢兰还警惕着会不会有谁突然跳出来给他一刀,但很快,烟熏的刺鼻气味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人不是想瓮中捉鳖,而是想直接把他给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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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灯明亮,空调也开的很足,金灿灿的阳光自偌大的落地窗洒入,被窗帘遮去一半,依旧有些刺眼。
脚下的地毯柔软,墙上挂着海报和油画,占了大半墙壁的电视和音箱旁放了一台非常古早的黑胶唱片机,唱针没有放在上面,于是只有唱片在不停的空转。
当年沈蕴私下里为谢道兰思考过很多种不同的结局,有生有死,有好有坏,但都离不开北方,离不开剑术。以至于谢道兰死在万佛塔,死在西山时,沈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够释怀,觉得这结局无论从哪个层面,都一点不适合这个在原作中叱咤风云的大反派。
可是,到底什么结局才适合呢?
纵然对原作者有百般不满,但这个答案,似乎也只有他能给了。
沈蕴找到了写有谢道兰的那一章,继续看了下去。
原作里……
原作里沈蕴没有出现,而自始至终都孤身一人谢道兰在又一次心魔爆发中,彻底迷失了自我,终于被血珠玉的煞气吞噬了最后一分理智。
可是,他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去无止尽的杀戮,用更多的鲜血滋润自己痛苦的心灵。
他这一辈子已经杀了太多太多人了,甚至因为时间太久,有些痛苦和折磨还有仇恨,都已经淡化到无法回忆起来的地步了。他开始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又是因为什么而承受了那么多人的仇恨。
回首望去,一生虚无缥缈,宛若浮萍,没有归途,只有不见底的深渊,后退一步,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候的谢道兰,又一次想起了大莲寺的古树下,对弈时慧度所说的话。
恩怨相报,何时是尽头?
他也知道放下才是对的,可谁又能真正放下?被夺去了重要的人事物,又如何能甘心忍气吞声?
可是,几百年弯弯绕绕,尝尽了恨与被恨的滋味,走到尽头,方才明白,放下不止是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杀了太多人,让体内的煞气积攒了太多太多,南北佛藏也无法压制其哪怕半分。背后的深渊里伸出了无数支苍白的手,攥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拖入了无间地狱。
……
在烈焰焚身的剧痛中,谢兰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灵魂摇摇晃晃。
忽地睁眼,他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正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牵着往前走。
他似乎很害怕,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而前方是虚无缥缈的一片苍茫大雪。谢兰一眼就认出这是北山,然后,那男人停下了脚步,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剑骨……红尘往事纷乱不堪,于你修道无益,不如就都忘了吧。”
“从此以后,你就叫做谢道兰。”
谢兰……谢道兰瞳孔微缩,一瞬间心里有无限的惊讶,可眼前的一切并不容得他惊讶下去。他被那男人带入了北山剑宗,带入了一片永不停止的大雪之中,让他的一生都变得无限寒冷孤寂。
他喊那男人“师父”,听其他人唤那男人叫“蓬德散人”。
他在香雪阁住了下来。
长达百年的孤寂和冷清,自始至终都无人相伴的寞落,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桎梏,层层的落在他的身上。
谢道兰看向窗外,总是只能见到白花花的雪。
后来,他努力的、日复一日的练剑,在剑骨和卓绝天赋的加持下,踏入了化神期。
可就在渡劫时最脆弱的时候,来自背后的一剑,将他积攒下来的寥寥无几的东西全都打散了。谢道兰艰难的回头,见到了蓬德散人面无表情的脸。
他被划开了脊背,硬生生剜去了一块骨头。
他想求医,却总是无门,想要求助,却无人愿应。试药、拍卖、玩物……
谢道兰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终于想起了一切。
而血淋淋的过往,也在这样的走马灯中,慢慢笼罩上了陈旧昏黄的颜色。
就像是他心里的伤疤,无论如何,最后也还是淡化了。
画面又一转。
他看见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自己,跌撞着逃离了修界,在一个黑夜从流满鲜血的传送阵中像一只无头苍蝇,最后躺倒在一座荒庙里。
谢道兰曾以为那是自己的折骨地,不想最后却成了他一生救赎开始的地方。
谢道兰坐在荒庙外的矮墙上,等了不知几个日夜,见到了一个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探头探脑的走进了荒庙。
他专注的看着那乞丐的头顶,眸光动摇,变得温柔。
他看见那乞丐搂起鲜血淋漓的自己,以口哺食,打水为他擦身。
又看到,乞丐在见到自己两腿间的器官时,有一刻的怔然,但很快就用温柔的动作力道,轻轻为他擦洗了那个部位。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不厌其烦的贴身照顾,吃饭上药擦洗,全都尽心尽力。
——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他要救自己?
谢道兰一直不明白,后来干脆也不想弄明白了。
荒庙外风雨大作,荒庙里烛火摇晃。
终于,那点火苗被风给吹灭了。
在寒冷的黑暗里,他清楚的看见还不能行走的自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一旁早已熟睡的乞丐。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青年轻轻的躺到了离乞丐更近一点的位置,闭眼睡了过去。
莫名的,谢道兰心中出现了四个字。
相依为命。
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在他的身边。
那种感觉,已不是简单的情爱能够概述。
谢道兰想,如果有沈蕴在,那么,哪怕是寒冷孤寂的北山,或许也不会再那么荒凉。
他还想继续往后看,可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上脑海,一转眼,眼前场景变换,时间飞速流逝。
一片猎猎风声中,谢道兰御剑踏在半空中,满手满身刺鼻的血腥味道。
他已回到了修界,杀光了所有他恨的人。
与他记忆里的情况不同,他本应急着回去见沈蕴,留下了几个喽啰的命,可眼前几乎可以被称为小山的尸体与经脉中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剧痛,无一不显示着眼前一切与他记忆中的巨大出入。
谢道兰回到了北山,想要找到沈蕴。
可无论他走到哪个角落,都找不见沈蕴的影子。
于是谢道兰开始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那个梦里的自己变得非常强大,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四至宝。他像是蓬德散人一样,四处搜索剑骨,然后挖出了他们的骨头,就像那些人只是承载剑骨的容器,而非一条生命。
再然后,他进入了天玑阁。
一步一步走上回旋的台阶,路过无数的天材地宝,最终在最顶层找到了一本书。
一本写了他所有生平的书。
那本书没有他的结局,无法预知他的未来。但是,他曾做过的那些事,杀过的那些人,在岁月的浇灌下,最终结出了恶果。
在谢道兰自己都没有感知到的时候,他已沦为了和那些他最恨的人一样的人。
冷漠、冷血、自私……
血珠玉埋在他的身体里,就像是在酿酒,一点一点让这些负面的东西散发出更加浓厚的醇香。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道兰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血珠玉吞噬只是时间问题。或许自己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是情况只会更糟,不会再变好了。
没有爱和温柔,只有没有尽头的冷。
谢道兰闭上眼睛,倒在梦中皑皑白雪中的时候,感到的不是寒冷,而是炎热。
他睁开了眼,坐起身来。一阵拍打声自窗外响起,他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了书桌上杂乱的纸页,和窗户外一只形状不明显的小红灯笼,正被外界的风吹动,来回的拍打着窗户。
这里是香雪阁的书房。
谢道兰皱起眉,尝试几次,都无法聚起半分灵力,只能看着艳丽的火舌如同怪物,扑入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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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里,谢道兰最后的结局是死亡。
却不是被男主杀死,也不是死于报复。而是在一个雪夜,无声无息的死在极北的无人之地,埋骨在永不止息的雪中。
如果沈蕴从未穿书,从未遇见过了解过谢道兰,肯定会对这种无聊的结局大骂特骂。
一本无脑种马爽文,花了那么多篇幅塑造了一个漂亮且厉害的反派,随便来一个有一点剧情编排能力的作者来写,要不把他安排给主角当后宫,要不就亮血条成为主角的经验值。和男主几番交集,最后却自己死掉了,这算怎么回事?
可沈蕴想到那场景,莫名觉得,这结局不符合原作,却很符合谢道兰的脾气。
活的时候,为了复仇,为了力量,而轰轰烈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死的时候悄无声息,因为无人挂念,也无人牵挂他。
沈蕴下滑了滑,点进评论区,果不其然看见一片骂声,有的骂这文灌水太多废话一箩筐,有的骂傻逼作者脑子不好使这么个角色连利用都不会用,还有人骂作者拖更太久还以为早就入土了。
乱七八糟的,说什么都有。沈蕴关上了评论区,心里有些复杂。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只是让谢道兰本就不怎么美好的一生变得更加糟糕,可如果能再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穿越,到谢道兰的身边去,陪着他。
他关上手机,正想从这个古怪的幻境中脱身,身后房间的门却突然响起。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沈蕴,现在有空吗?”女人的声音带着些疲惫,“你爸回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竟然是沈母。
沈蕴转身,脸上难掩讶异。
他心中冥冥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选择拉开门,答应去和门外的人一起吃饭,他就再也无法去往那个书中世界,而是会永远的留在现代社会。
沈蕴低头看着门把手,半响笑了一下。
“这也能算是选择题吗?”他背过身去:“我要回去,回到书中的世界去。”
他要回到有人爱他、需要他的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