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沂点了支烟,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照理说不至于,也不应该。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禾昭这些年对自己的喜欢。
也不是没有给予回应,自从两人同居后他身边就不曾有过任何暧昧对象,禾昭喜欢黏着自己,陈沂就算工作再忙也从不会遗漏他的任何一条消息。
他大了禾昭六岁,三年一个代沟,即便如此也总会在大大小小的节日里准备各种小惊喜——做足了年轻人所谓的仪式感。
没良心的小崽子,居然说走就走。
禾昭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没什么钱,又是那样一个又乖又软很好欺负的性格。
陈沂杵灭了烟头,靠在沙发上冷笑。
他已经笃定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破孩明天会自己灰溜溜的跑回来。
以上是陈沂两天前自信的想法。
直到第三天禾昭依旧音信全无,他看着聊天页面一连串的红色感叹号,彻底后悔了。
先是发疯似的报了警,没什么波澜后又寻到了学校找人。
室友看到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问了缘由后才支支吾吾的告诉他禾昭已经三天没有回学校了。
甚至没和导员请假,他平时是最安分的学生,居然也有这样逃课的时候。
陈沂皱皱眉,看着这个和禾昭年纪相仿,满脸戒备的小男生。
“禾昭在哪儿?”
室友疯狂摇头,“我不知道。”
陈沂咬了牙一字一顿的重复道,“禾昭在哪儿?”
男人眼底全是红血丝,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整宿未眠的样子。
他咽了下口水,本能的心慌。
陈沂叹了口气,“你替他瞒着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禾昭走之前没带多少钱,他一个人身无分文的,你想让他露宿街头吗?”
“不会,他走之前还问我借了.......”话说了一半他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看着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口误,我口误.....”
陈沂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僵持十几秒后小男生最终还是落败,垂头丧气的坦白了一切。
“在D市。”
D市临海,空气潮湿闷热。
禾昭一下飞机就中暑了,晕晕乎乎的在机场外绕了一圈,被黑车司机连哄带骗的花了高价送到酒店,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却又发生了意外。
他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悲伤的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和钱包居然都落在了先前的黑车上。
看着口袋里仅剩的一张五十元,禾昭越想越后悔,没有办法只好无精打采地蹲在了酒店门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额头越来越烫,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终于还是在摇摇晃晃了十分钟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禾昭是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醒来的,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看上去很正式很高端的会客厅中。
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长着一双微挑的狐狸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爬起身,沉默片刻后小声问道,“你是谁啊.....”
男人却顾左右而言他,“你晕倒了,是我救了你,难道不该先说声谢谢吗?”
“谢谢你。”禾昭很乖的道了谢,然后继续重复着一开始的话题,“所以你是谁?”
“我叫左钰。”男人走近,将一张烫金名片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光是口头道谢未免太没诚意了,看你很缺钱的样子,不如到我这儿来工作吧。”
禾昭愣了愣,“....工作?”
左钰笑道,“你是学生?”
禾昭点头。
“出来旅游?”
禾昭思忖了几秒,觉得性质差不多,于是又点了点头。
左钰看着他乖乖的小模样心情更好了,“是不是丢三落四,把手机和钱包都丢了?”
禾昭心中警铃大作,“你怎么知道的?”
左钰摸摸下巴,“显而易见。”
末了看着禾昭犹犹豫豫的小表情,十分体贴的加了一句,“需要我借你手机联系家人吗?”
禾昭轻咬着唇角,摇头。
左钰眨眨眼,“那就是同意我的诚挚邀请了?”
禾昭继续犹豫。
男人微微一笑,像是早已经琢磨透了他的心思,运筹帷幄的抛出了最后筹码。
“包吃包住。”
“成交。”
——
周三是手术日。
陈沂从手术室出来时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顺手接过肖沅递来的可乐一饮而尽,来不及多说什么,披上大衣便快步往外走。
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走廊里传来了肖沅憋着笑意的呐喊。
“祝陈医生早日追妻成功——”
陈沂恨得牙痒痒,当即掏出手机送了他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指尖微微一顿,又不死心地点开了禾昭的聊天框。
【宝宝还在生气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是临时买的机票,到D市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
短短十五秒过的格外漫长,电话接通的一刹那陈沂的手指都有些轻微颤抖。
“老师,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有事就说。”叶舟砚开门见山,“也别一口一个老师了,你现在又不是我的学生,叫哥。”
“这怎么行,一日为师终生为......”
叶舟砚打断了他的话,“那怎么没听你叫过我爸爸?”
时间静止了几秒后,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叶哥”。
叶舟砚心情大好,“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陈沂:“我想托您帮我找一个人。”
.........
半小时后,叶舟砚若有所思道,“在学校时我就看你小子不正常,这下倒好,当年我带的学生一个弃医从商一个偷偷出了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沂沉默片刻,“叶哥,这不是重点。”
叶舟砚了然,“我知道,重点是他身上没带钱,脑子还缺根弦,你怕他被坏人拐跑了,是吗?”
虽然和他的原话大相径庭,但确实就是这样一回事。
陈沂点点头,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还没有自知之明。”
此时此刻,陈沂口中没钱没脑子且毫无自知之明的小蠢货,正窝在前台的转椅中悠然自得地喝着饮料。
这事儿还要从三天前他答应在左钰这儿工作说起。
答应下来后没过两分钟禾昭就后悔了。
左钰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此刻却揽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你放心,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会客厅的大门。
外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显然就是权色交易的娱乐场所。
禾昭害怕想往后躲,一转头却又和男人撞了个满怀。
不知为何第一反应是这事儿不能传到陈沂耳中,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地方鬼混肯定会生气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番。
真没出息,怎么到这种时候还想着那个混蛋。
禾昭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魔爪,左钰的威逼利诱简直让人难以招架,休息了两天后很快就给他安排了属于自己的工作。
好在只是负责在前台清点酒水的服务生,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淫乱不堪。
除非遇到某些要求过分的客人。
“把你们经理叫来,服务生连酒都不会倒,究竟是怎么招人的?”
大腹便便的男人摔下酒杯,冷笑着靠在了沙发上。
明摆着就是要闹事。
禾昭急得快要哭出声,“才不是,刚才明明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他忽然自尊心作祟,有些不太敢继续说下去了。
明明是男人趁自己倒酒时肆意揩油,遭到抵抗后却恼羞成怒,反咬了自己一口。
经理也是个人精,知道禾昭是老板亲自带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分毫。
陪着笑脸在双方之间周旋,闹了半天却两边都不讨好。
暴发户打扮的男人怒意更甚,禾昭也红了眼眶,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他左右为难,只能一拍脑门,无可奈何的请来了自家老板。
左钰一听说禾昭出了事,丢下手头的工作便赶了过来。
好不容易遇到合心意的小男生,千万不能就这样被吓跑了。
他先是不由分说的轰走了来闹事的客人,接着缓了脸色转头去看怯生生缩在角落的禾昭。
“没事了,你别怕。”
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伸手去揉他的脑袋,没料禾昭侧身躲开,依旧一脸戒备。
嘴角还沾着晶莹的果汁水渍,似乎散发着香软甜糯的气息。
左钰逐步逼近,神情耐人寻味,“小家伙,你刚才打翻了我的酒,这笔账该怎么算?”
禾昭有些懵,这人上一秒还一副护短大家长的架势,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讨债主。
他蠢兮兮的,还是没有意识到男人对自己的觊觎之心,沉思良久,默默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
左钰强忍着笑意,“你觉得够吗?”
禾昭很诚实的摇摇头。
一切似乎都在左钰的掌握之中,他正暗自考虑要不要提些得寸进尺的要求,下一秒却见禾昭又从口袋中摸出来了一个十分惹眼的小玩意。
“不够的用这个换可以吗?”
左钰定睛一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亮闪闪的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