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新闻，新闻。

人们对真真假假的新闻应接不暇。

但无论谈到什么，人们的潜意识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拐到一个地方——鬼。

大规模的交通堵截，大规模的快递滞留，本来计划建立的大市场经历了几年的酝酿，终于在几个月间迅速地崩溃了，各地之间的连通被人为地斩断，出境入境都更为困难。人为树立起来的铁皮墙使得同一座城市的人想要见面却仿佛隔了异国他乡。

人的行为被人为地限制在狭小的空间内，宛如动物园中的野兽，由另一部分人类看管。和其他野兽相似的人，有人试图反抗，有人甘之如饴——这取决于他们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有没有真正接触过鬼，身边的人对鬼是如何态度……

在他们自己可能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环境和数据划分得清清楚楚。

市场一片萧条，有的公司通过建立鬼的产业链进行IPO上市。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鬼的问题——这是经济问题。

不同阶层之间无法互相理解，秉持着他们自己也无法意识到内涵的“道德”，以自己的视角争吵不休。但悄然之中，相同阶层的利益已经开始联结。

其实任何人都很清楚，一部分人的恐惧必须由另一部分人来牺牲。

人生来不是单独的个体，人是人群。

但很多时候，并不是鬼造成的这一切。

孩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才处处恐惧，怕所谓带毒的蜘蛛网，怕指甲上会吸血的贴纸，怕幼儿画报上虚构出的灾祸，怕不知道从何传出的巨响。当他们尝试走路的时候，他们有可能跌倒，有可能受伤，当他们追逐成功的时候，他们有可能犯错。

当拥有火和弓弩时，黑夜不再可怕。当人们走出森林时，沼泽不再神秘。当他们举着火把踏出第一步时，鬼或许就会消失。

他们会这么做吗？

谁敢记录这一切？

这一年间，没有电影。

电影院空空荡荡，矗立的座椅像一座座红色的墓碑，守着熄灭的黑幕。

历史的车轮不会顾及人类的喜怒，依然在滚滚向前，而一部电影即将走到终章。

与此同时，在不属于这片大陆的某处，储存着代号为“神”的视频资料——在这份视频文件的集合中，陆陆续续地在视频之中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与人类无异，但不是人类，见不到正脸。

在他出现的地方，天空之上悬挂着的四日连燃景象，与此刻真实发生的世界一模一样。

“他”是唯一幸存的人类——

“他”真的是人类吗？

“滋啦——”

一个机密实验室内，最大的屏幕上，画面很是模糊。声音嘈杂，一开始没有出现画面。这份视频文件独一无二，采用了最先进的加密技术，它记载了一个东西。

“神”的身份。

等到画面清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钢铁铸成的牢房内，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坐在铁制的凳子上，脚被锁住，手被铁拷拷着，放在身前的平台上。

他没什么表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灰败，他的神情甚至有些嗤讽，但也只是若隐若现。

但毋庸置疑，他是英俊的，英俊到让人惊叹。

但所有看到他的实验人员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画面里的这个人和其他英俊的人的不同，只是看着那双视频中的眼睛，就让人感觉背后窜起一阵寒意。

他轻易地唤起了人类最原始的情绪——恐惧。

在场观看视频的研究员从视频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通过翻译器传达给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房间，所有人都防着这个男人，犹如防卫一个无所不能的怪物：

“你究竟是谁？”

“人类。”

“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声音能被人听清，和之前的视频不同，是由某种人类制作的录制设备录下来的。

“你们人类有一种说法……”

男人想了一下，缓缓开口，始终盯着摄像头。

“……如果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机的打字，并持续无限久的时间，那么在某个时候，它们必然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着作。”

“那只要给你们……无限次地倒带，借着随机。”

他一点点地斟酌着自己要说的话，语速非常正常，语调也非常正常，但就是能给人一种清晰的冰冷感，比翻译出的电子声音更为冰冷。无法进行任何证明，但他就是能给人清晰的感觉，他不是人类。像是来自一个更高维的世界，一个被安插在企鹅群中的企鹅外观机器人。

“你们就能达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即使这会让一个人重复地死上千万次，他也不在意。

他可以轻易地再创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起点。

“什么是完美的结局？我们需要为此付出什么努力？”询问的人通过传声装置问道。

男人看着镜头，微微歪头，笑着摇摇头。

“你们不能问我。我无法回答你们。”

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无论人类再问什么，视频里被锁着的“男人”都选择了不正面回答。

观看视频的研究人员说：“我感觉他在看着我们……”

在视频里，问出问题的人就是他们。而他们这个团队是为了找出这个异类而专门建立的，在此之前他们是各大高校的精英。他们似乎已经为此努力了无数次，但可能都失败了。

如果他们成功了，轮回不会再一次开启。

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呼吸不畅。随着视频时间的推进，这样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人类的潜意识历经几十万年的驯化，可以用直觉来感知危险——即使不一定对。

“抱歉，为了终止这种轮回，我们只能对你启动安乐死程序……”最终，视频里的研究人员还是开口了，“这是经我们审议后的决定。”

男人紧紧盯着摄像头，缓慢地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似乎昭示着什么。

啪，视频陷入一片黑暗。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停止，无论是视频内还是视频外。

“——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视频内传来清晰的惨叫，鲜血喷溅到墙上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玻璃仪器破碎，大型设备被撞倒在地上，嘈杂的声音昭示着逃亡与混乱。人们的耳膜被震动，心脏也跟着发颤。

视频之外，在场的所有人不安地面面相觑。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还好好地活着……

……即使他们听到了自己的惨叫声。

最终，稍微从恐惧中缓过神来的人愤怒地控诉：“我们应该立刻就杀了他！”

“这可能是他的计谋，只有他能留下这些视频，他可能就是想让我们去找他！”另一个人反驳道，“他是神！”

“所以我们得先在这个怪物苏醒之前杀了他。”又有一个人，咬牙切齿，紧紧攥着自己手上的资料。“他肯定有弱点，我们得找到这个弱点。”

“你们发现了吗？”

有人重新打开视频，放大：“他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直到到了视频里都没有摘下来。”

这个男人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并不显眼的戒指，没有额外的装饰，很干净。但这样的戒指，象征的是一段婚姻。

“这只能说明没人能把它从他手上摘下来……等等……”

“这是已婚戒指吧？是谁给他戴上的戒指？”

“我们找到了他的资料，很容易。”

“他的身边没有女‍‌‎性‎‍‌‍爱‍‌‎人，陪伴了他十年的……是一个男人。”

“但如果我记忆没有出错，这个国家应该并不允许同性婚姻。”

他们再一次沉默了。

“也许……有谁把他的爱人杀死了，他才……”

“不，这不是我们考虑的范畴，这段视频一定会上报，总有人会负责去杀了他。”

其中一个研究员叹了一口气：“我们只是负责挖掘这段视频而已，你别忘了，只要他想开杀戒，我们每个人都活不下来。”

“他实在太恐怖了……我听到了自己的惨叫声……也许我们的猜测是错的呢？如果那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这样的怪物，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的爱人也杀死。”

未知带动恐惧在蔓延。

“因为我们只有这一条视频能和他正面对话，我们不了解他。我们甚至无法证实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伙计们，别讨论了。”

密码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段视频移交，上头已经下了决议了，这个家伙应该活不下来了……我们找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很快，他就会为了自己的残忍付出代价。”他诙谐地加了一句。

“他是什么人？”

“袁初，25岁，男，‍‌‍‎‌海‎‍棠‎‌市特案组成员，电影导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