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初一觉醒来,感觉天变了。
无论昼夜,四日连燃都悬挂在天边,四轮巨大的圆日半嵌入地平线,看着空洞而深邃,像是人们认知中的黑洞。因为四日连燃的悬挂,现在的人们开始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像是高挂的警示灯,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一样阴沉。
还有一件事,是众人对司徒易态度的转变。
因为司徒易对很多人来说多少有些冷淡,之前的司徒易和剧组众人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但他一觉醒来之后,莫名地感觉整个剧组对司徒易的态度变得特别……亲近?崇拜?
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一整个上午,袁初都没怎么理会司徒易,一如既往。下午也很快过去,现在已然是晚上了。
“袁导袁导,你之前就认识司徒老师吗?”演员问。
“认识是认识,为什么这么说……”
袁初翻着剧本,演员就在旁边问,他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司徒易拯救世界了?怎么一天出镜率都这么高?
“袁导,司徒老师好强啊!他是不是道士什么的,是不是会法术啊,咱们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法术吗?”
听到讨论司徒易,剧组其他人也凑过来了。
此时是休息时间,大家开始杂七杂八地问袁初,究竟是怎么能找到司徒易这种奇人的?他是不是学了什么法术?以前师从何人?袁初究竟是怎么把这种强人拐到剧组的?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袁初被围在人群中一脸懵逼:“啊?他很强吗?”
什么法术?师从何人?这玩意拿来问他,他哪知道?
他顶多就知道司徒易是个道士……
“咱们都拍下来了,你自己看。”
化妆师把手机递给袁初。
袁初点开看,越看脸色越微妙:“……不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法术啊?”
这不是特效?不对,他剧组没钱给司徒易做这种特效。
“啊?袁导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造啊!”袁初也很茫然,他特案组的从来没见过这种法术!“我也看不懂,谁给我解释下?”
“对了,司徒易哪去了?”
袁初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一到剧场就忙于拍摄工作,还真的没怎么想起来还有司徒易这号人物。直到其他人向他提起,袁初才懂得问上这么一句。
今天并没有司徒易的戏,袁初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司徒易考虑在内,但既然剧组众人这么好奇,他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会先问问司徒易。
看着视频里司徒易的身影,袁初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司徒易。
对他而言,司徒易在他久远的记忆长河里仅仅是那么简单的几个片段,被他扭断脖颈,或者挖出心脏——这些都是在世界毁灭、人类几乎灭绝之后才出现的画面。
但他其实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在人类已经接近灭绝的情况下,司徒易还有那个能力活下来,甚至有能力拼尽全力去和自己对抗。
可以这么说,司徒易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能和自己对抗的人类。
仅仅一个司徒家的后人,就能轻而易举地解释司徒易身上那股能与他抗衡的力量吗?能解释为什么司徒易常常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类吗?
显然不能。
对于曾经的世界中的袁初来说,只要世界的秩序完全崩溃,他没有再温温柔柔地杀死谁的必要。
为了杀死一个人,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很多时候,对他来说那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人类的生命实在是脆弱得过分。
为了新生,所以毁灭。这是神并不人道的不可理喻。
过分的强大,跨越维度的碾压,让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一点——作为人类的时候,司徒易拥有人类顶端的力量,足以让自己存活到最后的力量,这力量能够让身为神的袁初都能感到棘手。
这种力量是现在的袁初比不过的。
要让袁初手刀两米五的僵尸,那他肯定身先士卒,拔腿就跑。司徒易却能在一点协助都没有的前提下,生生撕裂一个怪物。
一只被从原始森林中抓出,从小被驯养的老虎,已经被建立了稳固的阶级规则,变得温驯。
它是不能将养育它的人撕个粉碎吗?它是不敢。
司徒易就是这头老虎。
但当再遇见适合狩猎的猎物的时候,当它所本能地恐惧的主人并不在场的时候,这头老虎仍然会伸出它天然地拥有的利爪,露出獠牙,再捕获猎物后将猎物的头颅咬碎。
最原始的力量压制依然存在,当袁初没有开启毁灭世界的程序的时候,客观来说,司徒易就是比袁初强大。
所有的崩溃、脆弱、驯服,属于世世代代被袁初亲手葬送生命的司徒易,但不属于这一辈子的司徒易。
袁初忽然反应过来,他并不清楚司徒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司徒易理应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下。
以因行为经济学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尼曼曾经在他的着作《思考,快与慢》中的观点,人的决策并非理性,总是会下意识地用最快捷的直觉系统来处理问题,而忽略了理性决策的结果。
他在自己的记忆中保留了太强烈的主观印象,下意识地认为司徒易就该是这样一个人,就该被他控制。
那么,眼见即为事实吗?
因为在他眼中的司徒易就是如此,司徒易就真的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吗?
还是因为他只看到了这一部分,所以一直认为司徒易就是这样的人?
而以司徒易的强大、理智、聪慧,并不该意识不到,他完全可以逃脱袁初的控制,甚至反制。
——那么,真的是司徒易没有意识到吗?
还是他其实意识到了,但并没有试图逃脱?
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是因为什么?
一切都没有答案。
因为袁初自己也未曾去求证过这一切,所以没有答案。当对一件事的观点没有经过求证,它就摇摇欲坠。
“司徒老师今天下午不在耶……”有人回答。
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袁初这么一问,化妆师也有些好奇了:“他上午明明在的啊?”
“诶,司徒老师上热搜了!你们看!”
这个时候,道具师把手机递过来,发现“#司徒国师#”这个tag热度非常高。
“你们……有谁把他打怪的视频发出去了?”袁初怀疑地问。
“没有啊,我们怕发出去他们就知道咱们在哪拍戏了,来堵人,就没有发。”剧组众人连连应道,这点儿职业素养他们还是有的?
“那这热搜咋回事?”
“俺们也没看过……”
袁初点进去一看,是没有视频,只是一条非常简短的新闻,简单说明司徒天师会从道家出席,协助镇压百鬼。其与各路大人物进行会见,而会见时间是今天下午,已经洽淡好相关事宜。
看着像个假新闻,但这是真的官方号,而且下午发布的新闻,已经放了相当一段时间,摆明了给人看的。
新闻之下,猜测有之,质疑有之,支持有之。但存在一个能力强大到足以进行特别会面的“司徒天师”的事情,板上钉钉。
“这个司徒天师……说的,就是司徒老师吧?”
“应该是他吧?”
“不对,司徒老师上午还在会场呢,下午怎么就走了?这时间也太赶了吧,真的是他吗?”
众人嘀嘀咕咕,叽里呱啦,交头接耳。
袁初拿着手机,只觉得,自己确实是太不了解司徒易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与各路大人物会见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司徒易,而曾经的轮回记忆无疑也在证明这一点。
导演的镜头,虽然拍摄的是客观事物,但毕竟是有主观性、有选择性的。
他只看到了司徒易的这一面,却从没有试图了解过司徒易的另外一面。
但司徒易一个下午都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倒是事实。
袁初看了看手机,聊天框也就是昨天晚上几个家里人给他发的关于四日连燃的关心,其中洛文成的最多,絮絮叨叨地和他诉说着想念。相比之下,司徒易好像不怎么习惯用手机这种现代产品,虽然偶尔会主动说上两句,但袁初不爱搭理,也就慢慢淡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刻打开聊天框,没有新的消息。
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今天的戏拍完了,大家辛苦了,下班吧。”袁初放下手机,招呼众人。众人陆续地散了,袁初裹紧外套,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司徒易的消息:
“我明天就回去。”
无论袁初会不会回应,他仍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