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听着电话那头庄亦麟咂吧着嘴说话，问：“你在吃饭？”

庄亦麟基本算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他现在就是故意放大嚼饭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屁孩心态，“对啊，有事吗？”

现在才想起来约我吃饭，晚了！

“本想跟你说个事，你在吃饭就算了，下午再说吧。”季屿说话非常正常，正常到……有点不正常。

庄亦麟怎么都没想到季屿给他打电话竟然不是要嘘寒问暖，他态度平淡的就像……真的就像甲方乙方，纯讨论工作，不沾私事。

“要说现在就说，下午我没空。”庄亦麟也摆了个谱，凭什么就他被晾？

“没事，如果你没空我就找胡代表。”

庄亦麟嘁了一声，他大概猜到季屿要说什么事了，顿时觉得自己有了筹码，掌握了主动权，于是便摆出一副金主的姿态，冷篾道：“胡代表能做主吗？这事最终拍板的还得是我。”

言下之意了然——你终归还是得来捧着我，求着我。

电话对面的季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庄亦麟的话没毛病，说：“如果小庄总下午没空的话，能不能晚上请你吃顿饭？谈一下意向合同的事。”

抑郁了一早上，久旱逢甘霖的一刻终于华丽归来！庄亦麟自己都没想到会被季屿一句请他吃晚饭搞得心花怒放，关键人家请他吃饭的目的还不是约会，是谈工作。但谁管得了这三七二十八的，只要季屿肯出来，坐在饭桌上究竟是谈工作还是谈恋爱，到头来还是他庄亦麟说了算，谁让他是他老板？

“好啊，吃饭地方我定。”

“可以。”

庄亦麟手指临摹弹钢琴的小动作，心机十足的说：“去你家，你做饭给我吃。”

对方显然愕然了一阵，然后沉沉的问了一句：“想吃什么菜？”

嗷天哪！庄亦麟被季屿这性感抖震的声线磁波电的浑身一麻，一种神爽穿透鼻腔直达天灵盖，他不自控的颤了颤，差点没接上季屿的话。

“随便，但不许怠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金主，我最大。”庄亦麟第一次发现来老爸公司上班原来还是个近水楼台的好事，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喜滋滋的挂了电话，尽管从头到尾季屿都没问过他身体的事，但庄亦麟一早上的不爽早已不翼而飞，满脸得意洋洋而不自知的淫笑，让一直站在面前的小唐看得瞠目结舌：说好的高冷呢？几分钟前的名门望族公子哥儿气质呢？怎么一个电话就变成买娼成功的嫖客脸了？

对方究竟是怎样国色天姿的女人啊，让她们小庄总迷成这样，连天仙人设都垮了，变成一个色大叔……

下午的邀约让庄亦麟一整天在办公室都如坐针毡，材料也看不进去，建筑书籍更看不进去，就是心神不定，毫不夸张的说他的心现在已经空降到季屿家里了。这种小孩子心境连他都觉得自己陌生，像是一个觊望已久的大宝藏终于缓缓在眼前降落，只待他双手抱住，稳稳的擒在胸前。

下班后再次驾车来到别墅小区，庄亦麟没有任何来作客的距离感，就是一种外出工作几年又回家的感觉，他还挺享受四周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

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一路故地重游似的走到季屿家门口，摁响门铃。

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系着围裙一身家庭煮夫打扮的季屿，没想到却是跳脚舞手蹦跶出来的贺澜？！

……今晚的饭局季屿还约上贺澜了？姥姥的，他还真就把这顿饭当成工作公事公办了？他还真就一点私心都没有了？

想到这儿，庄亦麟不免心里一凉，亏他临走前还在办公室精心捯饬了一下发型，换了身衣服，选条领带都花了半小时，现在想想他真是……真他妈傻透了！

原来落花有意随流水，但流水无心恋落花啊。

“哟，庄老……小庄总，咋这么早啊，嗳妈……还穿的这么正式，你说你吃顿家常便饭也太隆重了，打扮这么帅让我情何以堪啊？”贺澜的油腔滑调几年来只增不减，他遥控打开闸门，请庄亦麟进来。

庄亦麟被他一顿臭赞搞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摸摸鼻尖，窘道：“我……我早上就是这么穿的……”

贺澜带他进屋，撂下一句“你自己玩哈，这儿你比我熟”，就匆匆跑去厨房给季屿打下手了。

庄亦麟站在玄关，视线晃向在厨房忙碌的季屿。

确实，他是系了围裙，浅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上，围裙在精悍的腰上打了个结，恰如其分的把他那公狗腰线显现出来，原生态的野性，实在很迷人。好像这三年季屿都没怎么变，就是整个人的气质更沉稳，谈吐间更显成熟了，男人从初熟过渡到纯熟的这个过程是非常奇妙的，每个阶段的改变都透着异乎寻常的光彩。

季屿回头了，对上庄亦麟目不斜视的眼神，他浅浅一笑：“随便坐，还有好半小时开饭。”

他这么客气，搞得庄亦麟顿时有种来作客的疏远感了，他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四周。

一个多星期前他来这里，因为是晚上，加上季屿把他俩的谈话时间压榨的所剩无几，庄亦麟根本没空细看。现在坐在客厅，光线充足噌亮，视野开阔，他一寸一寸搜刮起这里的每一处细节。

摆设一直都没变过，除了被过滤更新了一遍的空气，他看哪儿都跟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貌似……也没有除了季屿外第二个人的痕迹。这个发现让庄亦麟狠狠的舒了一口气。

沙发还是跟原来一样，一屁股坐上去柔软塌陷，特别催眠。昨晚一气之下连干两瓶威士忌本就醉的一塌糊涂，加上又跟季屿做了一夜，其实他今天一整天都是萎靡不振的，头疼的厉害，唯一支撑他没有撂挑子回家睡觉的，就是季屿晚饭的邀约。

他展开两臂搭在沙发上，脑袋后仰靠着沙发垫，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季屿做菜的期间，回头朝客厅睨一眼，见庄亦麟正以一个座山雕的姿势在沙发上睡着了，微张着嘴，睡得像个毫无防备的小孩。

“屿儿，你看这些菜够了吗？”季屿指着橱柜台面上一堆切好的菜问。

“够了，”季屿在揉面，准备做个手抓饼：“再帮我切点儿葱花、芫荽、小米辣，我调个沾水。”

贺澜忙了一个多小时，抱怨道：“沾水何必自己弄，买现成的多方便，不就吃个火锅嘛这么劳师动众的……”

“你切不切？”

“切，”贺澜转身去冰箱拿芫荽和葱，嘴里继续叨叨：“谁让咱们今天伺候的是大老板？”

季屿今天做了个海鲜火锅，就他这烹饪水平也做不出什么大菜，煮火锅是最节省时间最简单的，再不懂做饭的人弄火锅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贺澜切着葱，朝睡着的庄亦麟瞄了一眼后，凑到季屿跟前贼溜溜的问：“一会儿合同上添加的条件是你跟他说还是我？”

“我说。”季屿用擀面棍将面团擀开，抹了点香油，撒上葱花。

“也是，”贺澜很能看清自己什么角色，也无所谓：“同样的条件出自你口跟出自我口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谁让人家稀罕你。”

季屿低头把面皮叠起来，然后提起饼子往添了油的平底锅里一放：“自如其辱的话就少说一点吧，我都替你自卑了。”

贺澜气的七窍生烟，倒也认命：“怪不得人家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庄亦麟睡的沉，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木质香，夹带着一点汗渍的味道，纯男性的嗅觉气味，只是这当中好像还掺杂了些烟火味……

“醒醒，吃饭了。”

温热的手指轻拍在他脸上，不疼，反而痒呼呼的。庄亦麟眯开一条缝，季屿弯腰半蹲在他面前，朝他一笑，“吃饭了。”

一句简单的话，一个浅显的笑，却让庄亦麟在睁开眼睛那一瞬，心脏猛蹬了好几下，甚至脸颊上还映出丝缕的桃粉色。

“小庄总，我们今天吃火锅，”贺澜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谄媚：“我和屿儿就这水平了，您别嫌弃，凑活吃点儿，咱水平不行，但情义厚重啊小庄总！”

庄亦麟被他一声一个“小庄总”叫的太别扭了，忍不住说：“贺澜，你叫我声哥就行，再不济跟以前一样喊我庄老师都成，别再叫什么庄总，我听着都累。”

“那多没大没小啊，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你是我兄弟的马子，现在你是我金主，光级别就不是一码事。

“你就跟以前一样叫我，这是命令，行吗？”庄亦麟拉开椅子坐下。

贺澜一副趋附讨好的嘴脸：“那我就真要没大没小了……庄老师？”

庄亦麟终于笑了：“嗯。”

火锅确实算不上好吃，仅仅算得上能下肚，但庄亦麟就没想过要去品尝或挑剔火锅的味道，他挑剔的只是跟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是什么人，这个人对他是什么态度。

“这个手抓饼我还挺喜欢吃的，最近经常自己做，应该不会太难吃。”

季屿不论说话的内容或表情都很客套，完全没有昨晚野兽上身触斗蛮争的逆气，他这一整天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庄亦麟别提多纳闷了，他甚至怀疑难道昨晚跟季屿风起云涌一夜旖旎是他产生的幻觉？

这人伪装的太到位了，要不是季屿手握意向合同，要不是他今天后菊疼痛，庄亦麟真以为自己昨晚把意向合作书交给季屿后，接着就跟别人睡了。

“我够不着。”庄亦麟说。

贺澜眼珠子一亮，瞟向季屿，季屿心知肚明的用手撕了一块手抓饼搁在庄亦麟碗里。

“好吃。”只咬了一口，庄亦麟就给出评价。

“那就多吃点。”

“先说工作上的事吧，”庄亦麟吃着碗里的手抓饼：“还有什么补充条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