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年,太子与大皇子的斗争愈加白热化,年轻有为的帝释天是二人极力拉拢的对象,不过他始终没有站队。
夏雨初歇,灼灼的阳光反射水面,波光粼粼闪耀在天地,他老远就分辨出走来的人是帝释天,一时喜出望外,飞快的向那身影奔去。
十四岁的阿修罗已经比帝释天高出一个头,他欢快地说:“我们今晚吃铁锅炖大鹅吧!”
“你又去湖边抓鹅了?调皮!”
帝释天宠溺的看着他,心中感慨,当年的奶娃娃,已经长成高大俊朗的少年,可心性还是那么纯良直率,希望他能一辈子都能简单而快乐。
平静许久的朝堂终于迎来转折,嗅到危险降至的帝释天,安排一队暗卫送阿修罗至京郊一处隐蔽的院子。
“阿修罗,来不及多说了,你会派一队暗卫护你周全,你暂且住在那,事情了了,我会去接你。”
阿修罗挣开他的手,“我为什么要逃?帝释天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不去!我要与你呆在一处,保护你。”
帝释天心急如焚,恼怒说道:“你在这帮不上我,反而可能会拖我后腿!”
“帝释天,原来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帝释天看着阿修罗的离去的背影叹气,算了,等事情了了,再跟他好好道歉。
二日后,大皇子于府中突然暴毙,成宗得知后,急火攻心,吐了一口鲜血后昏迷不醒,局势突变。
太子勾结禁卫营欲逼宫,被三皇子与侍郎帝释天搬的救兵所破。
那日,太子一身戎装,与禁卫营士兵团团围住皇宫,一脸的志在必得。
京城百姓对未知的局势惶惶不可终日,草木皆兵,有些胆大的在街道上远远望着皇宫方向。
京城中轴的街道,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匹白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的人天青色衣袂飞扬,他长眉凤目,面色肃然,广袖长衣颇有魏晋名士的气度。
忽然有百姓兴奋大喊:“侍郎!是侍郎来了!”
他勒马于宫门前,目光清冷威严,面对三千禁军面不改色,身正如松。拿出令牌朗声道:“见此牌如见圣上!”
“圣上昏迷前,赐我金牌,命我出城与奉命赶回京师的兵马大将军汇合,共剿叛臣。禁军营的士兵听着!立刻放下武器伏法者,从轻发落,否则,诛三族!!!”
太子气急败坏:“别听他妖言惑众,帝释天,待孤登上皇位,定将你碎尸万断!”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三皇子带领的援军已到。禁卫营的诸人,看到此等阵势,纷纷丢下武器,抱头认降。
刹那间,局势急转直下,太子心知大势已去,绝望的闭上双眼,剑从手中滑落,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个朝代已经打开新的篇章。
与此同时,躲在街角的阿修罗隐去身形。他偷偷跑回京城多日,一心只想保护帝释天周全。如今看来,帝释天说得对,他不需要自己保护,甚至于他而言,是拖累。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力地自嘲。
成宗写下传位诏书五日后驾崩,三皇子顺理成章继位,号代宗。登基之日封赏一众功臣,其中帝释天最为瞩目,十九岁的他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太傅。而抄家灭族的不再少数,太子终生囚禁于天牢,与太子交好的几位皇子也遭到牵连,或幽禁或削除宗籍贬为平民。
练武场上,阿修罗一脸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跟新师傅学的骑射功夫,他翻身上马手握缰绳,日光照射在赤色的骑装上,将他的眉眼镀上一层英气,有股少年将军金戈铁马的模样。
帝释天看着他在彼端无忧地笑着,飞扬肆意,心中有了些盘算。
“九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爽直莽撞,只知骑射,在文治上一窍不通。”
“陛下!”帝释天对突然出现的代宗行礼。
“无需多礼,太傅你与九弟感情倒好。”
“是,臣与他自幼相识。”
“九弟的性格倒是我们皇家少见的直肠子,所有的想法都表露在脸上,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太傅你觉得呢?”
“臣认为这是阿修罗之幸,不会结党营私争权夺势,步前几位皇子的后尘。也是陛下之幸,善待幼弟,天下都会称颂您的仁慈。”
代宗眼神看向阿修罗的眼神意味不明,“今日如此,明日呢?焉知他能一辈子无二心,或许斩草除根,才是朕的上上之选。”
“陛下多虑,且不说阿修罗有勇无谋,鲁莽少智。就算他有那心思,没有母族、没有根基,如何成得了事?不如放其去封地,大加封赏,兄友弟恭,成全皇上美名。”
“你倒是处处为他着考虑,有时朕想,若婉嫔出自京城大家,再有太傅这位挚友相助,今日朕这位置或许就是他的了。”
“陛下说笑了,作为挚友,臣只愿阿修罗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容朕想想。”
诏书很快颁布,包括阿修罗在内几位年幼、未获罪的前皇子,均封为藩王,不日就迁往封地。
“为什么!”
阿修罗将帝释天抵在墙上,他气得发抖,眼中布满血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会下这道旨?!”
“是。”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抓着帝释天肩膀的手,力道也越加的重,在帝释天快要承受不住时,突然放开了手,握成拳,大力的砸在墙上。
帝释天看着墙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忍的看着他。
“阿修罗,圣旨已下,事情已经不能转圜了,你安心的去封地吧,听话!”
他眼眶湿润,用哀求卑微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帝释天,“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是吗?”
帝释天心脏一震,抬头抑制快要涌出的泪水,手捧着阿修罗的双颊。
“阿修罗,去吧,飞往外面自由的世界,不要再回到这风云诡谲的京城。”
阿修罗单手撑在帝释天肩膀,咬住不断渗血的手背,赤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帝释天,颤抖的身子慢慢平静下来,转身快步离去。
最后的眼神透露出病态的疯狂和狠劲儿,是帝释天看不懂的情绪。
雷声乍响,须臾间便下起瓢泼大雨,京城的秋日多雨,绵绵密密,如同有些人剪不掉的思绪。
“太傅,九皇子,不……汝南王他站在外面,怎么劝都不走。”
帝释天神情冷淡,“那就由他吧。”垂下眼眸,睫毛投在他眼睑一片小阴影,继续披阅公文。
阿修罗终于在入冬之时离开京城,清晨浓雾未散,无论是官道旁零星的雪,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峦之巅的白,都显示出一股萧索之意。
他上马头也不回的踏上去往汝南之路。
最后一批候鸟飞过,帝释天立于城楼之上,看着离京去的一队人马。天阴沉沉的,不多时,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落在他发顶与肩膀上,他仍然伫立眺望已无人迹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