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三年,聚集难民与流浪汉的城郊破庙中,一名男子高热倒下,脸上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以此拉开了时疫的序幕。
不到一月,上至王孙,下至难民,数以万计的人染上时疫,每天死去的数目骇人,石灰与木材供不应求。
当今天子已经去避暑山庄躲避时疫,而太傅坚持留下,事必躬亲,奔走于防疫前线,不幸染病。
如今他在皇上特批于他的禅院内养病,其他人已经撤出,只余几名心腹与大夫。
太傅在房中闭门不出,吩咐每日按时将换洗衣物饭食汤药等放置门外,他自会去取。
若是哪日他没有去取,则在房屋四周铺上干草柴火,将自己的尸身与屋子一起焚烧殆尽,避免传染于人,仆从含泪答应。
帝释天睁开眼,连续高热几天,衣物已经被汗浸透,他转动浑浊的双眼,想撑起身子换件干净的衣裳,却使不上劲。
刚才的梦中,梦到儿时被父亲训斥,被母亲漠视,以及与阿修罗一起嬉戏玩闹无忧无虑的时光。
大限将至了吗?枉自己发誓做个名臣,扫除一切不公,造福百姓,他才二十二岁,很多事没来得及做。
临了了,脑海里都是阿修罗,生命的尽头,最想要的,是那个人的温暖。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帝释天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一眨眼,这个奇迹就会消失。
“究竟是梦中还是将死之人的幻觉。”
两两相望,屋子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中,片刻间,那人猛地冲过来抱住帝释天。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阿修罗咬牙切齿的问。
“阿修罗?真的是你。”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不该来……”
他终于见到了他,这一切曾是多么艰难,这一刻来得又是那么轻易。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如果我不来,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你离我远些!小心把病过给了你。”帝释天试图挣脱这个人的怀抱,阿修罗充满力量的胳膊禁锢着他,剑眉星目的脸近距离放大在眼前,甚至可以看到阿修罗瞳孔里那个憔悴不堪的倒影。
阿修罗满不在乎,“那就一起死好了。”
“别胡说!”
“我没胡说。”
阿修罗眼睛死死地盯着帝释天,“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没有你,我也活不了,帝释天,哪怕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以后不准再以身涉险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好,我答应你。”他轻拍阿修罗的背安慰道。
阿修罗唤了一位白发老头进来,介绍这是名神医,阿修罗因缘巧合下救了他一命,作为报答,受其派遣来医治帝释天。
神医名不虚传,在他的调理下,帝释天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迅速好转。
之后的日子,阿修罗寸步不离的照顾帝释天。
阿修罗端来一碗药,房中的人却不见了,他在寺院内急忙寻人。
绕过一颗大树,忽然前面出现一个男子,手持长剑负在身后,身着白衣,头发用同色缎带高高束起。月光朦胧撒在他身上,使得本就俊美的容颜多了一丝神性,仿佛被谪居人间的仙人。
“身体才刚好,又出来舞剑,帝释天,你真的一点不爱惜自己!”阿修罗掏出帕子细细擦着帝释天额上的汗。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偷跑出来,汝南恐怕乱作一团了吧?阿修罗你该回去了。”
“我知道说这些会被你责骂,但还是想告诉你,别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永永远远的和你一起。”
“帝释天,你可后悔当初让我去封地?”他目光灼灼的问道。
帝释天垂下眼眸,“没什么可后悔的。”抬头自欺欺人的对阿修罗笑,“只要你安全就好。”
阿修罗抓住他的手,“可我要的不是这样。”
“你想要什么?与我一起?当今天子多疑,我们的交情深厚,陛下怎能容得下你?阿修罗,生在皇家原本就是一桩罪。”
“如果能与你一起,无论是无权的藩王,还是贫穷的布衣,我都甘之如饴。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心意?阿修罗的眼里溢出的深情快要将他淹没,那种感情吗?不,我们只是挚友。
帝释天试图挥去脑海涌现的荒唐想法。
阿修罗却不容他拒绝,俯身贴上帝释天的唇,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帝释天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两人额头鼻尖相抵,呼吸着彼此的气息。阿修罗开口道:“现在明白了吗?”
帝释天脸涨得通红,“我们是挚友!”
阿修罗嘴唇轻轻刷过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可我不想跟你止步于挚友关系,我想要更多。”
酥麻感让帝释天的身体一阵颤栗,“阿修罗,一定是你从小过于依赖我,混淆了友情爱情。”
“幼时不懂情爱或许只当你是朋友,后来年岁渐长,我意识到,不,远不止于此,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若你不信,我愿剖心为证。”他把帝释天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
帝释天感受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心中更加慌乱了,他用尽全力推开阿修罗,别过脸故意不看他。
阿修罗垂眸笑了一声,“之前,我心里是怨你的。你心怀天下苍生,也竭尽全力保全我,你什么都为我做了,却唯独忘了问我想不想要。我说过会护着你,竭尽所能完成你的梦想,你不信我有这样的能力,对不对?”
帝释天无措的看着他,“阿修罗……”
“罢了,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我也该回封地了,别太想我。”
“走之前把神医的方子留下!”
“帝释天!你居然不挽留我,我还不如一个方子重要?!”
康复后的帝释天火速派发方子用于救治患者,疫情得到了控制,不过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