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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阳睁开眼看到陌生的房间,恍惚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从杭州一路徒步跋涉到龙门,终究是撑不住了,昏倒前他还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命绝了。

脚踩在地上,一阵头晕,肚子传来咕噜声,叶昭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哎呀,你醒啦。”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墨衣长发的温雅俊俏的男子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叶昭阳细细看了看,他这身墨色衣服还带着点深红,里面穿的中衣也有一层是红色的,是个万花弟子,还是恶人谷的。

“你饿了吧,快吃吧。”男子将食盒放到桌上,一一打开,饭菜还是热的。

叶昭阳将饭菜取出,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

“你怎么不吃,看着我做什么。”万花被他看得有些不快,笑道。

“恩公可是恶人谷的,在下叶昭阳,本就是想去投恶人谷的,只是不知恩公可否引荐?”叶昭阳连忙三两口将本就不多的饭菜吃完,嘴巴一抹便道。

万花微微皱眉,片刻之后展眉道:“这个,要不要收你我说了不算,不过今日可巧了,说了算的人正好在这里,不然你就是去了恶人谷也得在平安客栈慢慢排队等着。”

叶昭阳一听便迫不及待请万花引见,万花见他一身衣衫褴褛,便让他沐浴,并找来一套衣服让他换上,才带他去一间上房。

龙门客栈就在龙门镇的中心,常年门前车水马龙,可龙门镇到底是个小镇,这上房也谈不上多好,不过跟其他的房间比起来,还是十分雅致安静的。

“墨啸,有人要见你。”万花也不得守在门外的守卫通报,直接推门进去。

“林顾知,我都说了几遍了,进屋先敲门。”墨啸在屋内擦着枪,头也不抬。

“干嘛,昨晚的姑娘已经走了,我早上看见了。”林顾知笑道。

“那也不行,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墨啸抬头不耐烦地答道,见林顾知身后跟了个人,便问道,“这谁啊?”

“哈哈,这是我们昨天捡到的那个人啊。”林顾知将叶昭阳往前一推,笑道,“洗了个澡就不认得啦。”

“他一身脏兮兮的,谁分得清是人是鬼,”墨啸说完才细细打量了叶昭阳,见叶昭阳唇红齿白,肤色微红,大概是晒出来的,形容举止也有些拘束。

“这人长得是不错,怎么了?”墨啸转向林顾知。

“他说想入恶人谷。”林顾知笑道。

墨啸挑眉,又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昭阳一番。

长相略有些阴柔,眉目间带着些凌厉,身形修长纤细,只是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更衬得人有些单薄,不过倒是不瘦,跟旁边的林顾知一比还稍稍矮那么一点。

“他这样的不太合适恶人谷吧。”墨啸道。

叶昭阳听了,上前跪下行李,立起身道:“请大人允许小人入谷吧,小人实在无处可去,听说恶人谷招人,便想着去试试看,若是大人同意,小人必供奉大人如父母。”

“别了,供奉如父母就不用了,我受不起。”墨啸淡淡道,“想入谷也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看上去挺柔弱的,这谷里随便一个大汉就能一手捏死你。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受不了又哭哭啼啼的,谷里喜欢你这口的可多的是。”

叶昭阳听了,忙低下头,恭敬道:“实不相瞒,小人曾修习过藏剑武学。”

“藏剑?你身上可一点藏剑的东西都没有。你真是藏剑弟子?”墨啸冷笑道。

叶昭阳抬头张张嘴,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道:“小人……小人只是在偷学过一些,并不是正经的藏剑弟子……”

“算了,我现在也试不了你,你就先在旁边伺候,端茶送水总会吧。”墨啸道。

叶昭阳听墨啸这样说,便知是打算留下自己了,连忙笑道:“会的会的。”

“嗯,我口渴了,叫小二烧壶茶来。”墨啸继续低头擦枪,细细擦过枪头的每一条纹路。

“诶,大人,您这枪是火龙沥泉吧,既是用陨铁打造,用湿布擦过之后最好抹上点银杏油。”叶昭阳笑道。

墨啸抬眼看了他一眼,把身边的油壶拎起来亮了亮,道:“叫你去就赶紧去。”

叶昭阳便知唐突了,起身去找小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墨啸叫住他。

“小人叶昭阳,见过墨大人。”叶昭阳回身行过礼,才退到屋外。

叶昭阳便也很顺理成章的进了恶人谷,可是又没有通过恶人谷的筛选,所以只能作为墨啸身边的武卫做起,又因为是刚进来的,自然是谁都可以差遣他。几天下来,叶昭阳愣是就没再见过墨啸一面,多是跑上跑下做别人吩咐的杂事去了。

按恶人谷的编制,自第一阶的凶煞至十三阶的祸世魔君,都可以按战阶等级配备相应数量的武卫和奴仆——武卫负责攻防上的协作或是侍卫工作,奴仆则负责照顾日常生活起居,比如凶煞可以有两个武卫一个奴仆,至十三阶的祸世魔君,则可以配有二十个武卫和是个奴仆。至于极道魔尊,则不限制数量。当然也有不想要那么多人跟着的,比如墨啸这样的。

武卫又与奴仆不同,武卫是正身恶人,是可以获得战阶称号的,而奴仆则是奴籍,是奴隶。无故杀了一个武卫需要到炎狱山过堂审问,而杀了一个奴仆,则只需要与他的主人赔偿即可。虽然时至今日,武卫与奴仆的具体工作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有人让武卫去伺候生活起居,也有人让奴仆跟着一起打攻防,但身份上的差距依然如天堑一般。

叶昭阳知道这些情况之后心里也有些庆幸,幸好墨啸是极道魔尊不用受限制,他这次带着的武卫不过五六个。不然武卫数超额的话,叶昭阳就得先去平安客栈报名,经过一系列选拔之后才有可能进恶人谷成为武卫,更糟糕的是万一哪里没做好,就会一不小心沦落为奴仆。而墨啸的一句话,就相当于介绍信,可以不用经过那些选拔就直接入谷。只不过有一点,就是这种未经选拔只通过介绍推荐入谷的,就要由推荐人负责,哪怕日后被推荐人获得战阶称号,成为上位者。因此,很少有正身恶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自己开口介绍入谷,多半是等谷里分配武卫和奴仆过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做错了什么事,将军他也要跟着受罚?”叶昭阳问道。

“自然,所以你以后也要小心点自己的言行。”管事道,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叶昭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股热血上涌。他记得有次墨啸回恶人谷的时候,带着一长串的队伍,很有气势,道路两旁的人或惊叹或钦佩或恐惧或窃窃私语,总之似乎都拜服在墨啸的气场下,让出一条道来。那时叶昭阳跟着队列走,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苦恼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成为像墨啸那样的人上人,才能略略安抚心中的不安,让别人不敢轻视自己。自那之后,叶昭阳看墨啸的眼神充满敬佩和着迷,关注着墨啸的一举一动,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只不过,叶昭阳现在只是在墨啸的住处负责护卫,平常做的也就是白天坐在南房里等着哪里要帮忙就去哪里,晚上巡逻。比如现下,因为墨啸马上要巡山回来,所以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把院子打扫干净,叶昭阳就拿着扫帚扫着后罩房前的院子。

这么下去难道要一辈子么。叶昭阳扔掉手中的扫把,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细细思索。

叶昭阳不是没有故意在墨啸眼前晃,可是一来他身份低,资历浅,不能近前,二来墨啸又经常要出去巡山,叶昭阳来了这么十几日,见墨啸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还只能远远看着,连说句话也不能,更不要说让墨啸留下什么印象。

再这样下去他会完全把我忘了的。叶昭阳烦躁得挠着头,扎得整齐的头发被挠得乱七八糟。这些日子这些粗活做下来,身上都脏兮兮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把皮肤磨得通红,不过叶昭阳也没心思管这些。这恶人谷里,生生死死都是上位者的一句话,他只担心再这么下去还怎么当上极道魔尊,成为人上人。

叶昭阳随手抓了抓头发权当理顺了,重新绑好发带,把院子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大的垃圾了,便收拾起扫帚和簸箕,打算去交差。

“扫地打水做饭洗衣服我都干了十年了,折腾这么久居然还在干这个。”叶昭阳拖着扫把,嘴里嘟囔着。

路过前厅,却见武卫们正在书房里进进出出,墨啸的新宠则站在门外指挥。

“这些书是将军平常爱看的,可别扯坏了。”那男宠妖‌‌‍妖‌‍娆‍‌‍娆的,用帕子扇着风,“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怎么这么热呢。”

叶昭阳见摊了一地的书,才知是趁着今天天气好晒书呢。

娘娘腔,不男不女的。叶昭阳白了一眼,才走到南房杂物间,将扫具上交了。

从角门进去,要穿过庭院去厨房帮忙,不过这么一会儿,院子里已经铺满了书,都没地方走路。书一本本打开着,晒得院子中有股淡淡的书香。

叶昭阳看着脚下的这本,上面画着些图案线条,翻到封面,上面写着九章算术四个字。叶昭阳书读的并不多,在藏剑时也是专注武艺,于书本上只求认得常用的字,看得懂账本,够他在藏剑名下商行里谋个职位就行。

叶昭阳随意翻了几页,见其中文字有些意思,便蹲在那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他自觉有趣,却没注意周围,觉得天暗下来了,抬头一看,确实那男宠站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带着点蔑视。

“这是将军的东西,你这下贱玩意儿也敢翻阅?”男宠一把将书抢了过来,“你还待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干活。”

“我贱?我好歹是个正身恶人,你个娼籍的也敢骂我贱?先求了将军把你的卖身契撕了再来说别人。”叶昭阳也不理会,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也不管那男宠在身后骂骂咧咧,负手走了,走到角门时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书,轻叹一声。

书房的工作又清闲,又能时常在墨啸面前晃悠,可以说是个好差事,可这么好的差事都是大家抢着做的,轮不到叶昭阳这种新来的,而叶昭阳现在能捡到的也就是厨房生火啊,洗衣做饭啊,庭院洒扫啊之类的脏活累活,一天下来人都像是在土里打了个滚一般,整个人灰扑扑的。这样的日子过得又累又无聊,看不到前途,每个月也只有发月例的时候还有点期待,可就那么点钱,还要先拿出一半孝敬管事的,好让自己下个月能分到点轻松的活。

叶昭阳掂了掂怀里的钱袋,袋子里的铜板撞得哗啦哗啦响,心里多了几分高兴。这个月的月例刚发,除了孝敬管事的还剩了不少,是去吃顿好的呢还是去买套衣服呢还是买些别的什么的呢。

不过叶昭阳最后还是没舍得花,只是买了个小盒子,将剩下的钱小心放进去锁起来,然后抱着盒子坐在床上傻笑。

好歹又能开始攒下积蓄了,这里还能解决吃穿住,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其实还不错。叶昭阳看着自己这个收拾得整齐的小隔间。

这个小隔间在后罩房之外,是以前用来堆杂物的地方。叶昭阳特意跟管事的要来的,很小,只够叶昭阳睡觉,再多放个小衣柜就伸不开腿了。叶昭阳起先也不想住这里,可是他更不敢跟别的武卫一起睡大通铺,只能将就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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