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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苏怀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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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玉几乎是被一股执念蛊惑着走到了约定的船边。

上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没坐过船不适应还是他太慌张了。他一只脚上了船,另一只脚想跨上去时,却不得要领,使力不对。整个人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之和慢些!小心。”小船上四十来岁的妇人惊呼一声,伸手扶住苏怀玉,这才没有在路边发生落水之事。

苏怀玉惊魂未定,脸色煞白,抬眼看到一脸担忧的人。对方对他笑了笑,仿佛在说不必担心。然后,拉着他的手,两人坐在了小船的船舱内。

感受到脸上的异物感,苏怀玉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缓缓镇定下来。

不怕,他现在是陆之和了。

艄公摸了摸后脑勺,笑呵呵地出言说到:“就是就是,小陆小心一些,你田叔我不急。”

今天不是赶集日,田大这次进城也只捎带了田氏母子。今日他运气好,早早地就将东西买完了。

现在刚到平日里他回家的时间,他并不着急,便和这位带着孩子回娘家的远方堂姐一边聊天一边等人。

田秋菊拉着苏怀玉给田大道谢,田大乐呵呵地说不碍事。

见两人坐好,他撑起桨,准备回家。

长长的竹桨波动水面,宁曲城内一搜普通的小船顺着水流驶出。

城中最平常不过的一幕。

“不过这次真是谢谢他田叔了...”田秋菊翻开自己竹篓,拿了两个鸡蛋塞进了田大的空竹篓里,“这鸡蛋你拿着,当我们今天的船费了。”

“三姐你当我是什么人,顺路的事,快放回去,小陆还得补身子呢!”

“你家媳妇刚生了娃,也得补身子,田大你听姐的,拿着吧。”

田大推辞了一句,不过在田秋菊的坚持了,最终鸡蛋还是放进了他的竹篓里。

很快,小船便驶出了宁曲城的南门。

在出城门的时候,看见城门处的士兵,苏怀玉抓住了身旁妇人的衣袖。

田秋菊轻轻拍了拍苏怀玉的手,无声安慰身旁惴惴不安的人。

她的手干涩粗糙,看起来比她的年龄要老的多。

手上传来粗糙的温暖。一股说不上来的哽意涌上喉头,苏怀玉声音干涩,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半个时辰前,他与闻瑄张栋三人进了城南的一家客栈之中。

闻瑄要了一间包间,客栈的小二给三人添上了茶水。稍微有些口渴的张栋想也没想,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中早就放好了蒙汗药,少年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唯一的外人被药倒之后,便进入了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

隔壁包间之内等待多时的人推门进来,此人身形与苏怀玉相似,正是陆之和。

或者说,之前伪装成陆之和的人。

苏怀玉换上了粗布外衣,随后来人则从随身包裹中拿出特殊的面具给苏怀玉贴上,这是他之前伪装成陆之和的面具。

再经过一番调整之后,苏怀玉此时已与“随着母亲回娘家的陆之和”一般无二。

“不错,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生疏啊。”看着宛若另一个人的苏怀玉,“陆之和”满意地点了点头。

偷梁换柱,第一步完成。

“行了,先走了,我可得跑得越远越好。”收拾好包裹,他便与二人告别后要离去了。

他将坐一搜快船出城一路向南,扰乱视线。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其实本身闻瑄的计划之中是并没有这一项的。

最初的计划是苏怀玉直接坐船离开,这也是闻舟给闻瑄的打算。只是在京中待着的时日,闻瑄得知宁曲城造船坊中,有比普通的小船跑得更快的改良船,他便更改了计划。

更改后的计划是,田婶提前几日带着她的“孩子”回娘家,然后在当天来城中。而后苏怀玉则顶替“陆之和”随着田婶回到村上,如此一来苏怀玉就有了合理的身份。

一方面灯下黑,没有人会想到苏怀玉其实并没有跑,而是在离宁曲城不远的村子上。一方面哪怕到时候对出城的人员进行调查,也怀疑不到苏怀玉身上。

而闻瑄只需要在赵淮寻人时,不动声色引导赵淮的主要视线放在到“乘快船离开”上即可。

而帮忙的“陆之和”在得知闻瑄的计划后,给闻瑄提出了他的建议——他可以乘着快船离开宁曲城,进一步扰乱视线。

“谢谢,”苏怀玉知道只是谢谢太贫瘠了,他又道“对不起。”

“陆之和”摆了摆手,笑着与两人告别:“无事,行侠仗义是我行走江湖的美德。”

一声呼噜声打破的房间内的沉默。

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张栋。

苏怀玉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

这几天赶路可能是太累了,平日里张栋虽然精神满满的。但接连的路途到底是乏人,此刻他正睡得香甜。

苏怀玉眼中流露出不忍与内疚。

张栋的任务是保护他,但他注定会让少年完不成任务。

“苏怀玉,”闻瑄轻声道,“我们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

他知道苏怀玉在想什么,“我们对不起他,但只能如此。”

苏怀玉移开了视线,看向闻瑄,心中空落落的,“我知道,只是。”

“没有只是。”闻瑄的打断了苏怀玉。

两个包间之间由门扇隔开,刚刚陆之和便是打开了包间间的门过来的。门扇还打开着,二人就站在旁边。

离陆之和离开过了一炷香了,闻瑄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伸出手轻轻一推,将苏怀玉推到隔壁的包间之内。

苏怀玉站在包间内,单独一个人,离开了熟悉的人。他慌乱之下,下意识要再走过来。

闻瑄说到:“苏怀玉,走吧。”

苏怀玉几次启唇,他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的人是闻瑄。

但此刻却哑口无言。

闻瑄摇了摇头,转身行至桌边。

拿起茶壶,背对着苏怀玉,将剩余的茶水倒掉。然后坐到他的座位上,给自己的杯子中倒满酒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再也没有说话。

苏怀玉的眼眶酸红,可没有时间给他们告别了。

走出房门之前,一句“珍重”随着消散在房间内。

他只能说珍重。

清风拂面,苏怀玉回了意识。

越往田家村的方向,水面上的船就越少。偶尔,他们坐的小船周围也有几个同样的小船驶过。

小船的划动令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苏怀玉盯着水面。

河水并不浑浊,但与他曾经见过的溪水不同。河水见不到底,即使小舟划过,平静的水面最多也只是荡起涟漪。

河水深到仿佛要将人吸进入,让人忍不住想要跳入其中,打破那份平静...

苏怀玉眸光微动,突然地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戏子。

“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怀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在何时泪流满面。

他转头,扯动嘴角:“无事的。”

眼中却是无尽的悲伤。

田婶注视着苏怀玉,她知道苏怀玉有痛苦的经历。如今这幅沉寂的模样,让她感到由衷的心痛。

苏怀玉掐住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快到喽,到张家村了。”田大说道。

“田叔辛苦了。”

田大握着船桨用力一推,平日里他基本上是从天亮划到天黑的,今天只是进了城一趟,辛苦算不上辛苦。

他乐呵呵一笑,“不辛苦不辛苦,只是挺想我家狗蛋和大丫的。”

狗蛋是田大刚出生的孩子的小名,大丫则是他的女儿。

田秋菊跟着笑了一声,“小梅现在估计和狗蛋大丫正玩的开心呢。”

小梅是田婶的孙女。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聊着孩子和家长里短。

苏怀玉听着两人似是抱怨又是炫耀的讲着自己孩子的活泼好动。

他偷偷地伸手,将手伸入水面之中。

寒冷刺骨,但却是真实的。

而另一边,天色渐晚,得知苏怀玉几人还没回来后,赵淮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手中的杯子被他用力到捏碎。

宁曲城城主还未离去,见到赵淮这个样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命人封锁河道,关闭城门。

闻瑄是被凉水泼醒的。他睁眼就看到面色阴沉,难看至极的赵淮。

赵淮一把揪起闻瑄的衣领,眸中尽是凶狠危险,“苏怀玉人呢?”

此刻的赵淮在闻瑄眼中陌生极了,他像一头丢了珍宝的猛兽,整个人处在狂躁的边缘。

闻瑄转头,眯起眼,看到跪在一旁的张栋。

“闻瑄,我问你苏怀玉人呢!”

他这才疑惑地回答:“侯爷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怀玉不见了吗?”

赵淮的手臂用力到青筋暴起,呼吸粗喘。

他一把甩开闻瑄,一字一句地说道:“闻瑄,我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问你苏怀玉人呢。”

闻瑄的背磕到桌子边缘,喝了酒本就晕晕乎乎的,此刻更是翻江倒海地想吐。他抬头注视愤怒至极的赵淮,后背被撞的生疼,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失误了。

他本是打算喝醉了酒,等赵淮问时便一问三不知,将苏怀玉的失踪与自己甩干净。

但是他此刻意识到,他了解苏怀玉,赵淮也了解苏怀玉。苏怀玉并没有那个勇气自己离开。

那他只能是被人带着离开,可如果是不知哪里的劫匪绑架了苏怀玉的话,以闻瑄的样貌,他也应该被绑才对,怎么可能如此安然无恙的在客栈喝醉呢。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苏怀玉的失踪与他有关。

思及此处,闻瑄忍不住笑起来,他见面前快要爆发的赵淮,问到:“侯爷,你说的我听不懂,可是怀玉不见了?”

闻瑄打算装傻到底。

见闻瑄的模样,赵淮气极反笑。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转身离开。

夜晚的城市道路上空无一人。

赵淮上马准备离开。虽然闻瑄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找到闻瑄的时候,赵淮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他最初以为苏怀玉是在这城中被人贩子绑架了,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呼吸艰难。恨不得掘地三尺,抽干了河道将人贩子找出来。

赵淮目眦欲裂,他不敢想象苏怀玉若是被人贩子绑走会经历什么。那一瞬间,他怕心脏骤停,胸口被人挖了一个大洞。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只恨不得将所有人撕碎。

他找到闻瑄时,心中的火能将所有人吞掉。

但见到闻瑄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的第一反应竟然:

还好,还好。苏怀玉是自己走了。

但与庆幸一同升起的,是更浓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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