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1,方相,在古代神话中为逐疫驱鬼之神。《周礼·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有时也在驱鬼祭仪中作开路神,先导神。方相神的形象特征为头长双角,鼓目呲牙,满脸凶相。
2,陆游《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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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年,十月廿五,大雪。
还没等白卿云寻个由头去找秦皎,秦皎先找上门了。
“卿云婶婶,叔叔去了天香楼,今日该有空陪二郎了吧?”
白卿云笑了笑:“答应好二郎的,二郎尽管吩咐。”
美人神色妩媚,这一笑风情万千,差点让俊俏的郎君失态地揪掉一大把麈尾的毫毛。
秦皎将手背在身后,弹开那一两根扯下的麈毛。
“听闻婶婶箜篌了得,我等在雀湖设下清谈会,婶婶可愿在会上奏曲助兴。”
“奏箜篌未免不妥,奴之琴技,不逊箜篌……”
迎仙楼最会弹箜篌的人被秦羽带走了,此事人尽皆知。这时候,秦皎让他在人前弹箜篌,让别人怎么想他们的关系?
“可是我就想听婶婶弹箜篌,婶婶答应我了,什么都依我的。”
二公子拿出了哄骗爹爹和娘亲的那副可怜姿态,姣好的容色配合着可怜兮兮的神情,谁还舍得拒绝他。
清谈会上的人都是有头有脸且知根知底的,秦皎不怕他们出去乱说。
“婶婶放心,谁敢乱嚼舌根,我便拔了他们的舌头给婶婶泡酒喝……”
听了秦二郎的话,乐师原就拢起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哈哈!”
秦皎笑了两声:“婶婶莫怕,二郎适才说的是玩笑话。今日集会上来的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走漏风声的。”
白卿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也可,只是奴不宜露面。”
虽然白卿云因为银奴的事,对秦皎有些迁怒,但那天在倾川台,要不是秦皎给他松了绑,他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熬煎。答应秦皎的事,他不会推辞,不过秦皎那些朋友,他最好还是不要扯上关系。
“这有何妨,婶婶看这是何物?”
秦皎示意身旁人将东西呈上。
一名小仆恭敬地上前,呈上一只红木盒子。另一名小仆上前,打开盒子,将盒中之物展示给乐师看。
盒子中呈了一身傩服和一只方相*傩面。
“冬日驱傩,再合适不过。”
白卿云触手摸了摸,傩面为陶制,考虑到隆冬严寒,傩面内侧还细心地贴了一层鹿皮。而那身傩衣,颜色鲜亮晃目,典雅又不落窠臼,定是出自名家之手。
“婶婶放心,楼舫上设有地龙,定不会冻着婶婶。”
傩服和御寒的衣物相比确实轻薄了些。
秦皎此人,心细如发,对待时还需慎之又慎。
“那卿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申时,雀湖。
虽然对王都子弟的奢华靡丽早有见识,但登上这座楼舫的时候,白卿云还是禁不住咋舌。
用来攻城略地的楼船被工匠改了形制,制成了用于宴饮玩乐的楼舫。
楼舫有三层楼,雕梁画栋,若神霄绛阙。
画舫不是秦家的,是天香楼的,被秦皎几个公子哥包下。
平时一层就能容客百数的楼舫,今日只装了十几个公子哥以及他们带的仆从。
白卿云久居欢场,辗转各大宴席,一眼扫过去,这群人能认个七七八八。
关内侯世子顾怀进、觅王世子夏侯阳、平西将军之子严乐驹、尚书令幼弟楚明宣。
加上秦皎,此五子为清谈会之要。
诸子各带二三从属,从属多为下官子嗣。
这便组成了清谈会的全部。
“秦二,今儿个怎么还带人来了?”
夏侯阳作为王族,对于都亭侯和二皇子暗中达成的交易还是略知一二的。此刻看见那箜篌摆上座,立即就知道了白卿云是谁。
白卿云注意到夏侯阳的眼神,在面具后皱了皱眉。
秦皎冲夏侯阳隐蔽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白卿云说:“你先去里面准备吧。”
白卿云点头,掀开纱帐,跪坐在了矮几前,上面是秦皎为他准备的箜篌,虽不如他自己那一把,却也够弹了。
乐师伸手调音,思考着接下来该演奏哪些曲子。
其他世家公子,不像觅王世子那般消息灵通,也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因此并不晓得白卿云的身份。但当那清泠泠鸣索索的箜篌之声从帐幕之后袅袅传出时,众人又不由得对帘后之人产生了几分兴趣。
顾怀进:“建康何时多了这么位乐艺了得的人物?”
夏侯阳嗤之以鼻:“谁叫你深居简出,建康许多新鲜事都不知晓。”
好在众人并没有过于关注白卿云的身份,很快就揭过了此事不提。
白卿云在帐幕之后,嗅着焚起的加兰香,侧耳听着诸子论道。
起初只是些玄谈经义,诸如《老子》、《周易》。
后来不知道是谁起了头,议论起了天下时局。
“北闫霍燮老儿病逝洛阳,秦王霍英即位,君权变替,正是大楚北上征伐的好时机。赵大将军和丞相定能破军而上,夺回北地!”
“不然。潼关之战,霍英连破十六城,替霍燮稳固了江山。霍英之才,不在霍燮之下。”
严乐驹倒没有楚明宣这么乐观,他是这群公子哥里较为稳重的一个。一月以前还陪父亲镇守在西边疆域,谁想夜间巡视的时候不慎落马伤腿。
严小将军本意是留在边关养伤,但原本就不想严乐驹戍边的严夫人以年关将至为由,勒令严将军把人放回来。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是严乐驹的伤还没养好,不然他也像秦岫一般随父出征了。
顾怀进赞同地点了点头:“季之的信前几日才送到我案头,北闫内部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混乱。半月前,霍英已经平定了陇西叛乱,南下迎战我军。此战……恐不乐观。”
郭季之是顾怀进发小,也在北伐军中。
前线也如严、顾二人所料,北伐之战打得并不顺利。
北闫、新齐、南楚三个大国里,各有一位用兵如神,几无败绩的战神,分别是霍燮,赫连风,赵晗。
霍燮病逝,继承他帝位的秦王霍英在领兵打仗上似乎比起他叔叔来更胜一筹,而新齐的赫连家族与霍英侪辈的少年英才更是不计其数。
南楚刚立国不久,国无锐气,但其扼控居庸关、武胜关,形势易守难攻,倒不至于被北闫和新齐挟持。
可想要北上收复长安、洛阳,也是困难重重。
总而言之,三大国并立,谁也在谁手上讨不了好。若不是此次北闫更新换代,内乱频起,有可趁之机,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同意北伐提议。
本来赵晗大将军北伐过一次,然而当时中原内乱,导致已经打下长安的赵晗不得不按照元昭帝的旨意收兵回朝,平定秦释的叛乱。可惜守城的将士无才,又把打下来的城池丢了,白费了赵大将军的努力。
而此次北伐,霍英手腕强硬,居然在半个月内平息了内乱。
霍英在北平定完其叔霍流的叛乱后,就带兵向南疾行。
攻克彭城又占据水源的楚军以为闫军刚打完内战,再加上连日奔波,必定精力不济、士气低迷。
而他们连战连捷,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于是渡河北上,打算与闫军正面交手。
霍英军中,有一员猛将,此人名叫秦可,谋略不逊于南楚的前大司马秦释。
所谓骄兵必败,他建议霍英诱敌深入。
于是,闫军与楚军在淮水北面交手。霍英佯装不敌,带兵退守信都。楚军自然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打算乘胜追击,誓要攻下信都,直取晋阳,殊不知他们早已中了敌人的圈套。
霍英提前分出去的一只精锐,由秦可带领,依靠丘陵的掩饰,侧面绕过,切断了楚军退路。收到斥候消息后,霍英立刻从城中出兵,与秦可前后夹击南楚的军队。
大将军与霍英在淮水北岸僵持半日,没在霍英手上讨着好,无奈向后突围,带领三千骑兵仓皇逃回淮水南岸。
此时,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都还是捷报。等赵晗败走的消息传回都城,战场的形势还会有更多变化。
而这些变化,都不是对南楚有利的变化。
他们恐怕又要让洛阳、长安二地隔望故土的楚民失望了。
遗民泪尽胡尘,南望王师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