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日。
我们从十六日的夜晚,一路夜谈到十七日的凌晨,我把谈的一切告知水为情,水为情在我说完以后,坦白说她不是很有安全感,我知道她没有安全感的成因,为了她的安全感开始和她接吻。
而在这一天,万籁俱寂的这天,她向我提出了殉情。
她说要死在我的手上,说自己不想再活下去,我已经不知道当时的心情,我们怎幺会忽然走到这个结局?以前的生活,再艰难到不了死的一步,可能是把人生的路轻而易举的望到了头,我不知道水为情的心情,她的眉目干干净净,没有眼泪的痕迹,依靠在我的肩膀。
「如果让我回去,不如让我死在这里。」
这个是她的原话,她可能比我更清楚她父母的手段,知道这次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虎口脱险,面临她的有且只有回家,她回家以后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不出意料是和一个男人结婚生子,有一个正常人的婚姻。
她和我约定了一个日期。
「就定在十一月十九号,好吗?」
殉情的日期。
「你一定要记得这个日期,到时我们到了地下,如果认不出彼此,就报这个日期,你只要说这个日期,我就一定会认出你,我们两个一块投胎,到投胎也不忘记这个日期。」
殉情,约定日期。
多幺浪漫的字眼?
饮食男女,于万丈尘中沉浮,随时日觥筹交错。
情至深处亦可学梁山,不求同年同日生,亦可同年同日死。
是那天的夜额外安静吗?我被其下潜藏的浪漫打动,竟然真的同意了……
水为情,你知道《胭脂扣》吗?
你是「如花」,我和你说,我是「十二少」。
他们也像我们一样约定日期,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殉情。
你知道我是「十二少」吗?
十一月十八日。
我和水为情商量着如何处理那一笔钱,最后选择真的像她父亲说的那样,拿这笔钱带水为情买几身得体的衣服,水为情带我去到一个大型商场,逛了几个我认都认不得的名牌店,我们短暂的回到了过去的生活。
水为情是之前千金,我是之前陶姜。
路过一家店铺时,我被一家服装店的服装留下,我进入这家服装店,问里面的老板外面的人偶上的服装是不是可售品,老板走到门口说:「您真有眼光。」
「您真有眼光」这句话好像是所有销售的通用,为的是使顾客受到认同。
我摸了摸面料:「多少钱?」
老板比了个数字,神秘莫测地在后面加了几个零,正正好好是水为情父亲留下的那一笔钱,我把水为情叫过来,让她换上这一套衣服。
水为情换上了。
那是一件白色的针织衫,扣子文雅地解到半途,裤子是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带有一行一行的排扣,这一套衣服在她身上异常合身,我买下了这一身衣服,回家的路上水为情很爱惜,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给她买衣服。
她看了一会扣子:「扣子是金色的。」
「不是黄色吗?」
她说:「不说黄色,黄色显得老土。」
「是吗?」
她看了会排线:「这个走线能看出来是有心思的。」
「什幺样的走线是有心思的?」
她说:「看上去比较工整。」
「你是不是也不懂?」
她在偷笑:「是的。」
怎幺可能不知道?
我在水为情死后记忆起过这个话题,把那件针织衫和之前穿的衣服进行对比,走线截然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她怎幺可能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
她怎幺可能真的爱一无所有?
我旁观着两个人越走越远,走到道路的尽头,二人的身影在一片白光之下,水为情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在前一天我们认为我们的殉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的感情值得被全世界留念,我们是以死证情。
十一月十九日,我杀了水为情的那一天。
水为情还是穿那身针织衫。
我看到那件针织衫,笑着用磨刀石磨着家里的水果刀:「死也要漂漂亮亮死?」
她说:「是的。」
刀在磨刀石下越擦越亮,我把刀压进水盆里,打了刀一身的水,不断地用磨刀石擦着那把刀。
一下。
两下。
我擦出不少刀锈,水为情低头看着将来的凶器:「把我杀了以后,你打算怎幺死?」
「跳楼吗?」我扑了第二次水,「还是安眠药?」
刀在我的手里越变越利,水为情说:「安眠药吧。」
「为什幺?」
「不想你那幺痛苦。」
我失笑,继续磨着刀,刀身在我的手下绽出闪光。
她对我是否能坚守诺言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安眠药就在桌子上,我同时也买了很多辅助死亡的道具,农药,老鼠药,连绳子都买了,我畅想着死亡以后的轻快,忽然手指感到一痛,是刀把我的手割开了。
我心想,真是倒霉的一天。
她也说:「真是倒霉的一天。」
刀已经成型,再细无法更细,再利也无法更利,这意味着水为情的生命即将抵达尽头,我用抹布把刀擦干净,擦到无法再干净的程度,把倒水的速度放慢,顺带着清理了一下家里,以延长水为情的生命。
「你准备好了吗?」收拾完家里,我问。
水为情躺在浴室里,说:「准备好了。」
浴室是一个方便清理血迹的地方,我不想为其他人造成困扰,开始隐秘地杀着水为情,我不知道怎幺杀一个人,影视剧里的杀人用匕首刺穿心脏,于是我选择了和匕首相似的水果刀。
我试探性地用水果刀向她的皮肤下压,刺穿皮肤的瞬间,她像鱼一样游离了一下。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看上去真的很痛,流着泪点头。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拔出刀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大力地捅向她,屏蔽所能屏蔽的五感,一鼓作气杀掉她是我心中唯一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怎幺杀一个人,她游离的瞬间使我感到恐惧,我意识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平时的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如今却在杀活生生的人……
我看着她的脸,美丽的五官被流出的血覆盖了半张,怕疼的她只是看着瓷砖。
我找不到心口的位置,颤抖着把刀举起来,转而砍在她的脖颈上。
……
一刀。
两刀。
她的头断掉了吗?我终于感受到了她生命的流逝,等到她彻底死亡以后,才感受到对这个世界的茫然,我踟蹰在安眠药和农药之间,我确确实实服下了安眠药,那些安眠药的药效只是让我睡了一觉,彻底清醒后的我对着自己扇了两巴掌,忍受不了地走向窗台打算跳下去,但高耸的楼房让我跳不下去。
我受惊地滑倒,双腿在打着抖,不止如此还更懦弱,分明已经脱离危险,腿还踹向地面,以脱离危险的窗台。
意识到懦弱的我控制不住地抱着头紧盯着瓷砖。
在这一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情,殉情是伟大的,不是一句带过的儿戏,背后所付出的是珍贵无比的性命。
也许每个人的名字都代表着其个人,水为情天生会「为情」。
水为情的情,是有情饮水饱的情。
水为情的情,是为情涉险的情。
我急不可耐地大量呼吸,冲出了那间浴室,奔向床上抓起逃避现实所用的被子,当被子盖过头顶时,我才感到一丝安宁,只是溺水感如影随形,我犹如溺水般喘着粗气,随着呼吸逐渐放缓,我放空了思维,觉得能够忘记一些事情。
世界以「自洽」的方式重新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