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书先往前跨了一步：“医生，小柔她现在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目前已经清醒，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了，”对方视线掠过她，落在权赢脸上，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对母女的紧急情况了，“但是请注意不要太刺激病人，她的病根还是存在，后续的进一步诊断还是很有必要的。”

“医生，我们谈谈吧，”权赢的声音有些疲惫，轻拍了拍云焰书的手臂，“焰书，你先进去吧。”

“……好。”

她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见她进来了，很快抬起了原本靠在墙上的头，朝她投来温柔的目光。

即便是在这个人这般落魄无助的时候，云焰书还是能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被对方认真在乎着的感受。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放得开手？

“让你看笑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可能状态不太好吧，以前没那么容易发病的……”权至柔揽过她的手，看着她蹙着的眉，有些嬉皮笑脸地，“怎么啦？是担心我嘛？”

“你是傻子吗，笨蛋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云焰书想甩开她的手，可是怎么挣都挣不开，“为什么要跟你妈吵？有什么事两个人不能好好说？这次万一不是孙庭在，你这条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你知道吗？！”

权至柔看了她一会，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用力扯她一把，将她拉到床上拢在了怀里，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所以你是关心我，又吃孙庭的醋喽？”

云焰书气得推了她一把，可碍于面对的是个病人又不敢推得太重，动作无意中竟带了浓重的调情味道。

“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都是你这个笨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你说啊！……”

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轻，变成了没骨气的呜咽。

她将脸埋在了女人的颈窝，在那熟悉温暖的体香包围下，情绪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释放着。

很快权至柔就感觉到了衣上的湿意，调笑渐渐被一种沉重的情绪替代，眼眶湿了。

她搂紧了怀里的人：“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和我妈吵架了，好不好？”

“这不是吵不吵架的问题！……”

云焰书坐了起来，抹了抹脸深吸了一口气：“工作的事，你还是先放一放，医生肯定也已经和你说了，你这种情况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你还是要放慢脚步养好身体。单干也好在英城也罢，最重要的是身体，好吗？……不然我真的会很担心。”

她抚着爱人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还有此时湿润的眼角，只觉得心里无比地疼。

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再也看不到这一双眼睛……

她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

而对方狡黠地准确捉住她的唇，在上面印下深深一吻，颔首：“……放心吧，我会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咳咳。”

门口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云焰书看见来人就赶紧跳下床，脸有些红了。

权赢的头发有一丝凌乱，使得整个人不如平时凌厉，但开口依旧是坚实有力：“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焰书，我和小柔单独聊一下好吗？”

云焰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她温和笑了，又接着道：“放心，我不会再惹至柔生气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挠了挠头，对两个人道，“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权赢看了看女儿憔悴的面容，只觉得心里发涩，上前坐下道：“小柔，对不起，是妈不好。妈太自私了，忽视了你的感受。我真心和你道歉，你能接受吗？”

权至柔抬头观察着自己的母亲。

即便面前这个女人，她向来无法抗拒面对她时的忌惮，但此时此刻，刚在鬼门关走一遭的她却无法忽视自己的脆弱。

再怎么权势滔天，一身铠甲的权赢，始终是她的母亲。

所以，她已经不想再辨别这样的关心是真是假，只是握住女人微凉的手，点了头。

权赢见她示弱，心里也软了下去，伸手抱紧她：“好孩子，好孩子……相信我，妈妈永远都会为你考虑，永远会保护你。”

“所以，联姻的事，你会放弃吗？”

权赢愣了一下：“……什么？”

权至柔皱眉，抬头看她，声音又恢复了冰冷：“你难道还想逼我？……”

她看她一会，随后抚了抚女儿的后脑勺，笑了：“怎么可能？妈也想明白了，既然你不爱孙庭，妈就绝对不能拿你的幸福做赌注。我的女儿，要把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权至柔怔了一会，苦笑道：“希望你是真的这么觉得。不管怎么样，我对你说的话都不是开玩笑的——”

“焰书是我真心爱的人，你要是敢碰她，你就不配再做我的母亲。”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放心吧，亲爱的，”她看着病房的门，目光变得更加幽深，“从今以后，我愿意听从你最真实的选择。”

－

医院走廊的尽头，两个女人并肩站着，面对着远方略显荒芜的景色。

权赢看完诊断报告，扶住了额头，倾身靠在了栏杆之上。

“这么说，是该换药物了。”

“嗯，新的药会更有效一些，从这次结果看，她的心理状况改善了许多，导致近期的恶化主要是生理上的过分劳累，”孙庭苦笑，无法掩饰心里汹涌而出的苦涩，拿出一根烟在手里捏着，“……那个女人，确实帮了她很多。”

对方将手里的报告合上，冷下声：“再怎么爱，也不过是胡闹而已。再继续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根本无法保证正常的休息。”

“那……赢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依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孙庭看向她。

自从懂事起，她就时不时从孙家长辈的口中听到“权赢”这个名字。

这个S国公众眼中一骑绝尘，所向披靡的成功女人和政界新秀，不管他人是如何神化这个女人，在她孙庭眼中，那一身光芒万丈背后，藏着浓重的悲剧的阴影。

——这个女人，好像永远无法停下脚步，好好看向周围的人，向爱着自己的人作出真心的妥协。

而她孙庭，却是把所爱的人看得太重，重到几乎迷失自己，沉浸在愚蠢的爱而不得的痛苦。

她们两个人，他人眼中拥有一切的精英，却是不同类的可悲人。

想到这里，她笑了。

“我觉得，赢姐你，还是会想让我和小柔结婚，”她看向那双锐利的眼，“……对吧？”

权赢看她两秒，随后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哈！……”

她皱着眉，看她笑得弯下了腰，还拿着报告的手抵在她的肩头，又慢慢站直了身体。

当那双眼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她觉得女人并不是因为愉悦而笑。

……更像是一种自嘲。

“小庭，我真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女人看着她，眼里渐渐只剩下带着冷意的酸楚，“我突然想到，上次你和我提过焰书的前任和养母，是在她的老家生活是吗？”

“对，怎么了？”

“你见过她前任吗？那位是什么样的性格？”

“没有见过……”她心里腹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见到，但只是问，“怎么了赢姐，怎么突然问到她？”

刚问出口，她突然想到什么，背上突然袭来一阵寒意，猛地看向了对方。

她之前就有听说，权赢有私下监视自己女儿的习惯。

难道……

“前阵子我听说，焰书的养母出了事，现在一直躺在医院……”女人若有所思，又看向她，眼露笑意，“没什么，既然你不熟悉那个女生就算了，不碍事。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赢姐！”

她叫住她，微微吞咽：“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吗？你不会真的去利用那些人……”

即便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来不涉足那些阴谋陷阱，所以她从未下定决心去从政。

此刻，她心中的一个猜想，让她浑身发麻。

这个在名利场如鱼得水几十年的女人，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

对方看着她，带笑的眼里却无一丝暖意：“小庭，事到如今，我想我不需要对你有所保留了——是你想的那样，满意吗？”

“……”呼吸一窒。

而女人却还追问：“我只想问你，你想得到小柔吗？”

“我……”嘴角抽了一下，“当然。”

对方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更深：“那就对了，只要跟着我的脚步，一切都会实现的……小柔她，就一定是你的。”

“但你明明知道她不爱我，”她不解，越说心越发痛，却停不下来，“她心里根本就只有那个女人，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我们结婚吗？”

脑海里，映出了那个人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

一向对人有距离感，仿佛永远戴着面具的女人，对那个乡下来的低俗女人，却是不曾改变的耐心和温柔。

那般的温柔，像是一把利刃捅在她孙庭的心脏。

她一直是将权至柔和自己作为同样的“强者”看待的。

她只是想和她一见钟情的美好“强者”在一起，却只能被一次次坚定地推开。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偏执，可在权至柔的亲生母亲面前，却不禁也开始问自己——

值得吗？

应该吗？

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强求，去不顾一切地索取……

明明知道，可能会因此毁灭一切，也要这么做吗？……

面前的女人，眼神寒冷而坚定：“小庭，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想你知道我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

“既然要，就去得到。别说什么‘本来不属于你’，只要你拿到了，它就是属于你的。”

女人低沉的声音，如同深夜的鬼魅，勾醒心中的恶魔，“小庭，别让我失望，最重要的……别让你自己失望，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