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有看热闹的,也有赶来缓解事态的。从车上下来后,她不顾安保劝阻,趁乱闯了进去。
几百人正拿着牌子,上面用大写的外语写着尖锐的字眼,或是直接让人滚出去和下地狱,或是表达着强烈的环保主张。
“快接啊……”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穿过一个拥挤的队伍。
茫然四顾,目之所及的只是剑拔弩张的双方。
不远处,四五个保镖护在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身前,阻挡着这批庞大队伍的肉体,但却阻挡不了滔天的愤怒。
“除非撤回提案,否则免谈!”
“你们在羞辱我们,羞辱大自然!”
“还有脸进来?!”
……
她,会在那里吗?
找着队伍的缝隙想穿过去,同时听到电话被接起了。
捂住一只耳朵,大声对那边喊道:“小柔你在哪?!听得见吗?!”
“我……”
信号差得令人焦躁万分,隐约地,她听到那边传来与周围同样的声音。
——对方一定也在现场的事实,让不安发酵到了极点。
队伍越来越混乱,身体被周围的人推搡着。体味,烟味,香水味交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只能在事态失控之前逃出人群……
这时,她听到电话那边的两个字。
“楼上……”
已经是足够明确的讯息。她用力挤出队伍,快步走向那个方向。
万幸,这栋楼如同炮火中被遗弃的空壳,周围除了匆匆经过的人之外,无人在意。
一步一步爬上去,就如以前所做的那样,安稳地,自如地。
因为她知道,她一定就在那里。
打开顶楼的门,便看到女人坐着的背影。弯下腰,猛喘着气,像是要吸入这辈子需要的氧气一般。
这道她曾想“千刀万剐”的背影,却似乎知道来人一定是她,竟没有回头。
直到她上前,用力揪住她的肩膀。
“你有病吗?!坐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看向她身边安静躺着的手机,愤怒快要引爆全身,“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我还以为……”
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看了一眼远方,本已经是足够混乱的场面,从这个高度看去,无秩序的一片黑更是心惊。
如果被困在那里,有哮喘的女人会怎么样?……
“还以为什么?”
始作俑者却平静看着她,眼神带着探求,嘴角还有笑意。似乎是很满意她的慌张,很满意她的任性让她失控。
——是的,这一刻,权至柔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渴求已久的东西。
“在我上来之前,那些人还没过来,我不是故意趁乱进来。”
云焰书糊涂了,质问:“所以你上来是要干什么?学我,心情不好就来透透气?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接电话?”
“是……也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人坐在这,从你的角度会看到什么,”对方看向前方,嗓音沙哑,但却有力,“我想知道,当你坐在这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这里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
“……”
她吞咽,盯着她的面容呆站了一会,在一旁坐下。
寒风在脸上狠狠摩挲,而心,和手掌都是热的。
“所以……你得出结论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我觉得,我应该更明白你了吧。”
她望向她稍显冷峻的侧脸,实在不理解:“这些你都可以问我,不用自己大老远跑来在这里体验人生。你想要百分之百感受我的心情,你就要变成我活一遍,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吃苦这种事难道好玩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你何必做着人上人,还想着去自讨苦吃?”
对方笑了,反问:“你说的命又是什么?”
转过了头。闭上眼,不去看下方的混沌。
“……我说不清。也许包括了出身,经历,还有选择。对很多人来说,出身就决定了他们的选择范围,以及,谁会是最重要的人,”摸索着,抽出一根烟,只捏着,“以前,爱情和亲情混在一起,我不用去分辨,但现在,小柔,恕我直言——我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将你排在第一的位置,你告诉我,是不是被放在第一位,才是你想要的爱情?”
她站起,和她并肩站着。
“这一点上,我确实比较自私。但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不会因为你办不到而放弃。”
碰触到女人微凉的手掌,她垂眼看着,像是交付自己的一部分,将自己的手覆上,握紧。“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昨天,当初绑架我和我弟的那个人……死了。”
“什么?……你家人告诉你的?”
她将昨天听到的如实转述,对方的眉越蹙越紧。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揽到耳后:“可惜,你最关键的线索已经没有了,如果你还想调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我老家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什么吧。”
“……”
权至柔沉默着。
曾经以调查为名,实则全神贯注地做了哪些事,只有她自己清楚。女朋友带着歉意的眼神,又甜又涩,让她愧意涌起。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梦里不再出现那个青年的身影。不再会有令人窒息的画面,在清醒的某一时刻突然划过眼前,袭来阵阵刺痛。
“……没关系。”
她更靠近了她。就在同时,不远处的校园外街道,跳起一朵烟花。
然后一朵,又一朵。
她下意识地捂住她的耳朵,让她的脸面对着自己。
云焰书讶于她的动作,在余光看到空中的风景时才恍悟,一时话堵在了口中。
她笑道:“不要紧,我不怕了。”
“……怎么不怕的?上次不是吓得都快昏过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好了?”眨眨眼,舒了口气,“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慢慢忘记了吧。”
“嗯……总之,是好事。”
额头靠在对方的鼻尖,有些干涩的,但是令人安心的触感。
站在大厦的那个房间里,与女人针锋相对的情形,仿佛还在昨日。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想到,两个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刻?
一步一个脚印,本该是独自行走,却被这个人硬揽了过去。疯狂的一路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抚摸她的耳朵,没头没脑道:“谢谢。”
对方竟听懂了,挑眉:“要谢我,得有点诚意喔,你要拿什么谢我?”
在她回答前,她抢答:“对了!可以让我成为你的……那个什么‘命’吗?”
“……什么?”
“你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命’,我想成为它的全部。”
“……”
在疑惑的目光中,女人像是单纯的孩童,又像是机关算尽的商人,缓缓道:“你全部的,一辈子的命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