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回忆裹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苦涩?压抑?无法释怀?
曾经的权至柔,是不在乎所谓的回忆的。
她从来只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没有回头看的习惯。
直到,失去了第一次认真去爱的人,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回忆可以那么沉重。
原来,像她这样什么都有的人,也会走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好像一夜之间,生活就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即便有再多的钱,住再高的楼,也无法填满那一片空虚。
那个朝气蓬勃,朴实无华的青年,是曾经占据她所有心神的存在。
那个人有着和她完全不同的出身,但却有她未曾拥有过的,对于生活,对于自己人生的热爱。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充满希望的。
他的家人,一定将所有的爱都给予了他。
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却抵不住命运的捉弄,被仓促地带走,没能留下一句离别。
她不敢去太平间看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
在彻骨的痛苦之外,有一种强烈到极点的冲动——
她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晚,惨死的青年,侥幸逃脱落得残疾的姐姐,因此被毁灭的家庭,给这个一向平静的村庄蒙上了阴影。
有人说,两个孩子都是受害者,凶手一定是那个逃走的赌徒。
也有人说,肯定是嫉妒心惹的祸,云家的老人居然把所有遗产都要给这个女孩,弟弟怎会甘心,两个人起了争执,姐姐妒火攻心就下了毒手。
——这个案件中最大的疑点,是云家的父母伤痛欲绝,但对事故的调查却并不配合,他们的笔录里有效的信息极少。
难道,云肖武的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不,一定不可能……
多半是因为和逃走的嫌疑人有交情,加上情绪崩溃,才会无法配合调查。
事发后一个月,调查就不了了之。
她去了云肖武的葬礼,却没有见到一起出事的三姐。她有很多事要向这个人问清楚,却从云肖武的母亲那里得知,他们已经和小女儿断绝了联系。
“我们家没有这个人,”女人的眼角下垂,面色憔悴,“别再提她了。”
因为临时有事要回S国,找人的计划被搁置,等到她火急火燎地再次回国找人时,却从这个人的学校得知,她已经出国读书了。
……而这个三姐要去的国家,竟也是S国。
得知这个消息不久,她旧病复发,私人医生下了警告,她进入了禁闭的治疗状态。
状态稳定后,她让母亲尽快给她公司里的位置。
她想开始工作了。
以比一般人早三年的脚步完成了大学学业,阅历却不足以让其他人信服,不过,“老板女儿”这样的头衔足够让她为所欲为。
见她终于摆脱好死不死的状态,她母亲舒了口气,别说区区一个经理之位,可能公司都愿意送给她。
于是,她就风风火火干了一阵子。
即便夜里常被噩梦惊醒,即便一直忘不了那个青年,她的日子也慢慢进入了常态。
直到那一天,她从几百封求职信里看到了那个名字——
云焰书。
这个特别的,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发了回信。
她倒要看看,这个对那个村子而言,像鬼魂一样的存在,到底是怎样的人。
很快,女人应了邀约,准时赶到了。
如她所料,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身定制的古板黑色正装,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五官长得比照片上顺眼一些,但也就那么回事。
对方努力掩盖着自己的紧张和忐忑,但在面对她的“拷问”时,却仿佛浑身生出刺一般,让她措手不及。
但事后,她也能想通。
——出身贫寒,爹不疼妈不爱的人,怎么可能没一点凶狠搏杀的能力?
云焰书对于自己的亲生弟弟,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即便没有后面的交锋,她心里也有了数。
只是,出于对这个人的不信任,以及连她自己都觉得变态的心态,她对她开始了正式的挑衅。
那几百张告示,还有那几张照片,与其说是寻找真相的手段,不如说是无聊生活中的调剂。
只是这调剂,却莫名其妙地,好像把她自己拖入了坑里。
和她曾经的男朋友一样,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韧劲。
好像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棵永远不会低头的杂草。
……是啊,杂草。
明明应该是如此不值一提,在她权至柔的圈子里,在她的日常生活里,连多一眼都不会去看的存在,却莫名拿捏住她的心。
从一开始的恨,到之后的好奇,然后再到……
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期待从女人脸上看到抗拒之外的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看到她急忙地跟在她身后的样子,想看到她关切的眼神,想碰触到,那样炽热的温度?
对“爱”这个概念,她绝不是专家。但她知道,她对她来说,是多么特别的存在。
那个女人,是一个危险的魔盒。
它存在于她权至柔的世界中,横冲直撞地,破开她的思维,心神,开辟出标记着“云焰书”三个大字的地盘。
即便再装作不屑,即便再如何高高在上,她明白,她始终是那个主动的,有意的人。
竟会贪婪到去想象,即使撇去任何身外的资源,女人依旧会看着她,依旧会为她动摇。
但是,可能吗?
在这么多次伤害与误解之后,她们之间,能有多大的余地?
抱着这样的困惑,还有焦躁,在听到女人和那个同乡女友的电话时,她感觉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崩塌了。
是嫉妒吧?
那样温柔的语气,好像怕碰碎了电话那边的人一般的小心……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云焰书。
云焰书在她面前的表情,从来是愤怒,怀疑,排斥,以及其他与之相关的种种。
偶尔的一丝关心,就像是额外的馈赠。
但对刚见面的陌生人,那个傻子一样善良的人,大概也会这样做的吧。
她根本没有任何特殊,不是吗?
虽然知道,导致这所有的缺失,所有的不甘的罪魁祸首是谁,一直以来作为上位者的傲然,不会允许她去承认。
只要做就好了。
——想要,就去争取就好了。
这也是那个人“提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