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是在迷雾中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期间，你似乎找到了一些落脚点，可以短暂的休憩，可它们各有各的遗憾，各有各的不足，你在那里停留不了多久，便又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向前。

现在，你又站在了迷雾里。

“这不是最后。”

“还有更好的，更圆满的结局。”

“……只要你能找到那个选项，那个唯一的，没有被选择过的选项。”

某个奇异的声音在你脑海中喃喃，它像是来自于你的思考，又像是某种启示，你有些分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选项吗……可是你明明，已经选择过了游戏中所有的选项。

你有些微的困惑，但你无法反抗那个声音，你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你就失去一部分的记忆。

——那条刚刚离开的长路曾通向何方？

你记得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它名为希望，但在踏上的那一刻，你却觉得自己早已迷失。

在故事的最后，你真的还爱着学长吗？还是说，爱学长只是你迎合命运的一部分？无数个周目的时间消磨了你与他的意志，但幸运的是，在未知的仁慈下，你终于还是找到了学长的隐藏线路，你与他将永远留在那里。

——左边这条岔路又曾通向哪里呢？

你记得那里好像有点亮整个天幕的烟花，有永远回响的钟声，一帧帧重复的幸福画面连缀成圈，你的意识死在了最爱学长的那一刻，命运却被固化在了永不背叛的道路上。

——这边似乎还有一条断路。

你在那里过早地丢失了手中的希望，哪怕所谓的希望也只是你用以麻痹自己的借口，看不到未来的你选择了逃离，却还要自欺欺人的想要对学长好一些，再好一些。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你那么地努力，那么地想要拯救学长，你为了他宁愿牺牲掉你自己，为了他燃起了足以称之为可敬的意志。

可你依然没有迎来好一点的结局。

你仍在一步步后退，看着迷雾一点点吞噬了那些岔路，你的记忆愈发模糊，你想不起来那些岔路是怎样的，它代表着希望还是绝望？是执着还是逃避？是好的…还是坏的故事呢？

“那些是你的命运。”

某个声音这么说道：

“那些是你，漫长的，短暂的，复杂的，单薄的命运。”

“而你不需要记得。”

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你听从了那个声音，放弃了思考，只是在最后，你模糊的意识下意识地祈求着：

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高出一个位面的神明，祂正透过屏幕，观看着，操纵着你的命运。

那么，你希望，那是一个好心的神明。

你感觉自己好像在原地恍惚了一下，再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你听见系统正对你说道：

“而您应该记得，您离开这个世界的条件，对吗？”

“现在，请您做出选择吧。”

选择，什么选择？

你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场景，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你的视角脱离身躯而存在，你看见学长正俯身扶住你的身体，他的神情关切，黑色的眼眸里装满担忧。

在看见他的这一瞬间，你忽然就想起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就在刚刚，你察觉到了世界的异常，因此恢复了自我意识，你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来到这里的目的，你是为了拯救学长而来的，而你现在正与他一起处于这个荒谬单调的游戏世界，你们互为这世界上唯一的同类。

在剧烈的认知冲击下，你想要将一切告诉学长，但就在你开口的时候，系统却制止了你，它告诉你，如果坦白一切，学长就会想起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那些对于你来说，只是游戏中一个个重复周目，只是简单的文字描述与CG表现，但对于身处游戏世界的学长来说，这就是他经历的真正人生。你回想着玩游戏时对他的那些残忍选项，你无数次地摧折他的意识，‎‍‍‌调‍‎‍‎‌教‍‌‎他的身体，甚至于一次次将他逼至死亡，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想要通关“学长”的隐藏线路。

你无法想象学长恢复记忆后的结果：

他会崩溃吗？会绝望吗？会……自尽吗？

还有，他一定会恨你吧。

你想着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刚刚那股想要袒露一切的冲动立刻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愧疚与沉重。

没有过多犹豫，你便决定向学长隐瞒真相，暂且保留手中的权限，可就在这一刻，某种神秘的力量忽而控制住了你的喉咙。

“我……”

你张开口，“我选择……”

——向学长袒露一切。

不，不不不不。

察觉到你即将出口的回答，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你的意志在这一刻疯狂躁动起来，你竭尽全力，想要控制自己。

你选择……

A、向学长袒露一切。

B、向学长袒露一切。

C、向学长袒露一切。

D、向学长袒露一切。

“……我选择，向……学长……袒露……一切。”

违背你的意愿，你仍是说出了那个选择。那股施加在你咽喉间的力量是如此宏大而不可抵抗，在它的面前，你的意志像是某种可以被随便歪曲的东西，轻易被抹消，被篡改。

“……这是唯一没有被选择过的□□了。”

某个声音这样劝导着：

“另一条□□已经尝试过了，我们见证着你一路走到□□，可你没有达成□□。”

“往前ʇx★ǝ■⊥ pɹı▽ǝM，真相■■ɹı▽……”

你听不清那些关键的词句，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软弱，连带着异常感也在消失，恍惚中你似乎开始认同了那个声音，就好像这个决定的确发自于你的内心，你的自我意识完全认同你当下的选择。

是啊，你为什么会想要隐瞒学长呢？

他分明是你唯一的同类，他应当知道真相，应当恢复自己的自我意识。

在你的想法变动的那一瞬间，新的故事在这一刻凝固成道路，它自你的脚下延伸向前，没入不知名的远方。

是的。

你再次听见你清晰的声音：

“我选择向学长袒露一切。”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你感到了巨大痛苦。这对你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选择，但你……你并不后悔这样做。你告诉自己，学长失去的不只是那些绝望晦暗的游戏记忆，还有现实中的所有记忆。如同刚刚进入游戏的你一样，他的认知正被包裹在封闭的茧中，虽然不会因为世界的单薄而动摇，但也无法挣脱游戏为他写下的命运。

理性告诉你，你已经受到了游戏系统的限制，必须扮演故事中的主角，就算持有一次所谓“自由选择”的权限，但实际能做到的事情仍然非常有限。但如果学长也觉醒了自我意识，那么情况或许会有很大的不同。更何况，他和你是一样的存在，他理应拥有自己的想法与决定，你不该以保护的名义剥夺他的这份权利。

尽管……学长可能会因此而崩溃。

意识的深处传来一声哀叹，但你强硬地压下了那个软弱的声音。而在做出选择之后，系统的对话框在你面前静止了片刻。

“亲爱的玩家……”

它显示了一半的话语又被删除，最后，话框里只剩下一句话：

“尊重您的选择。”

凝固在你周身的时间在这一刻重新流动，你的意识回到躯壳之中，学长仍维持着扶住你的动作，他的掌心温热，眼中带着关切的光。

“你怎么了？”他担忧地看着你，扶在你肩头的手掌加重了力度，“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没什么事吧？”

你张了张口，看着他鲜活温和的面容，忽然觉得疼痛。

真的……要打破掉这份宁静吗？

你不是为了拯救他而来的吗？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那些？

你再度想起学长无数次的自杀，想起他在‎‌‍‍‎淫‌‌‍‍乱‌‍‍线里被轮X后的崩溃与绝望，想起臣服线中他麻木畏怯的眼神，想起他一次次举起刀，有时对准你，有时又对准自己。

你开始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这个选择？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做出了这个选择？

被镇压的自我意识在这一刻再度发出哀嚎，你想要反悔，想要闭嘴，你的双唇反复开合，却无法阻碍声音的流出。

你说：“……学长，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游戏世界。”

你说：“我与你都是现实中的人。”

你说：“我下载了一个游戏，我发现，游戏的攻略对象是你。”

你说：“游戏系统告诉我，你的命运被固化在了这个游戏中。”

你的叙述清晰，理性，在简单地概括完现状后，你又详细地给学长讲了你下载游戏以来的所有遭遇，包括每条线路里你做出的选择，包括每天线路中游戏角色“学长”的种种反应，你同样讲述了你是如何恢复的自我意识，讲述了这个世界的种种异常，最后，你看着学长，郑重地说着抱歉。

你说：“对不起，我以为这只是个游戏。”

你说：“对不起，可是，我想救你。”

你看着学长的表情，看着他先是困惑，而后恍惚，随后脸上露出迷茫与挣扎的痛苦神色，这段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像是开始想起了什么，突然猛地哆嗦了一下，随后抱着头，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学长，你还好吗？”

你试图抓住他的手掌，你想给他一点力量。

可他猛地甩开了你。

“我……我……”

学长茫然而又无措地看了看你，又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的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眼神在仇恨，空濛与恐惧中飞速切换。

“学长！”你慌乱地试图抱住他。

“不！”

他反应很大地推开了你，可在看到你摔倒的那一刻，他看着你的脸庞，像是突然恐惧到了极点，重重地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听见他细小的，机械的哽咽声，他说：

“我错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