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如连垚所思,建桐确实是个好地方,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随着连烽涉嫌谋杀、连毓坤骗婚一案轰动社会,连家的事沸沸扬扬地闹了一个月,各种豪门斗争的内幕被曝光,社会上对这件事的讨论也越来越热烈。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甚至有影视公司找上门来,询问能否获得改编权,这让连垚颇为头疼。眼下他正忙于筹备双年展,根本不想因为家事再被更多人关注,毫不犹豫、一口否决了这提议。
“没想到你现在名气这么大。”袁允钦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以后不会有人想买你的自传改编权吧?”
“我哪来的自传?”连垚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没空休息,疲惫不堪,胡子也没来得及刮,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手上还磨破了几处。
今天是他将作品运送去海清的最后期限,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的自传里会写满怎么服务袁允钦,这拍出来可是限制级,投资商还没法吸引青少年观众,肯定亏本。”
听他提起这事,袁允钦忍不住笑骂:“胡扯,我都一周没性生活了,哪里限制级了?”
“才一周而已啊?”连垚摸了摸下巴,调侃道,“那还能再素两天?”
袁允钦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差点真的动手打他,但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来,因为连垚还要熬夜工作,才能赶出最好的作品。
这双手暂时不能出问题。
海清双年展是国内外备受瞩目的艺术盛会,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艺术家与新锐才俊,分为修士区和世俗区。入选双年展的作品不仅意味着艺术家的才华得到了认可,更是他们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的重要契机。
连垚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把作品完成后就小心翼翼地放进工作坊里,直到最后一刻装入打好的木架子中,袁允钦仍旧没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他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简直抓心挠肝。
缠着连垚问,连垚便严肃地说:“这是我为Garden而战的作品,我要给你留个惊喜。”
好吧,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袁允钦也不好意思追问了。
最终,连垚多日废寝忘食之后,勉强在死线前做完了作品,并将它提交给双年展的负责人,而袁允钦只能站在会场办事处门口,满心焦虑地猜测作品的模样。连垚就只透露了一点:作品的主题与海洋有关。
他们的缘分起始于大海,袁允钦对连垚来说,时而像海洋一样,神秘而深邃,时而像海浪一般,拍打得连垚心潮起伏。
这次的创作灵感其实从初见就浮现在连垚的脑海中,所以将它具象化只是时间问题。
连垚此次依旧将作品投递到双年展的雕塑分区,这可是他的老本行。双年展的规模十分庞大,若能被选中,远在罗马诺的着名艺术家Ronan也可能看到他的作品。
回家之后,袁允钦依旧一脸纠结,连垚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袁允钦瞪了连垚一眼,心里满是不甘,他高傲地说,“我是急着要看连大师的作品,你只是连垚,没资格笑我。”
哈哈!袁允钦实在是太好笑了。连垚肩膀抖动,对上袁允钦恼怒的双眸。
其实连垚早有准备。
袁允钦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连垚不动声色地回了房间一趟,收拾好准备的礼物后,他调暗了房间的光线,走到袁允钦身边。
在袁允钦发声之前,连垚忽然单膝跪地,拿出了一朵白玫瑰。
这就是他这几日额外赶工的活。
但那并不是普通的玫瑰花,而是彩瓷烧制的。
花瓣栩栩如生,表面闪耀着淡淡的釉光,仿佛刚刚沾上了清晨的露水。袁允钦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预想中的冰冷和坚硬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触感,竟然像是碰到了真正的花瓣。花瓣在他的指尖下微微晃动,仿佛有了生命。
袁允钦惊讶地抬头,看向连垚,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材料?”他低声问道,生怕打破了眼前的奇迹。这彩瓷花竟然如此逼真,甚至比真实的花朵还要柔软。
“这是一种特殊的瓷泥,我实验了很多次才找到这种手感。”连垚笑了笑,声音中透着几分得意,还有几分疲惫,最近反复测试烧制时间和比例,真是把他累坏了,“你喜欢吗?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我想,既然是给你,那就要做点特别的。”
“也是我作品的一部分。”连垚真诚地说,“而你——
“永远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人不如故,在连垚心里,袁允钦永远是最好的。
永远的期限是他生命的尽头。
在袁允钦的一生中,他并没有碰过几次鲜花。
他记忆里,鲜花娇嫩,总会很快地离他而去,如同朝露般转瞬即逝。他的手指轻轻一触,红粉便会在他的指间枯萎,化作细细的烟屑飘散。
他母亲曾经喜欢在家里摆满花束,但当她发现儿子的能力后,家中很快便只剩下仿佛永不凋谢的假花。
可是,那些假花再逼真,也始终无法代替真花的柔软与温暖,更无法摇曳出生机。
袁允钦从小就学会了与鲜花保持距离。他喜欢花,却无法与它们亲密接触。
那些美好的事物,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注定只能短暂存在,这是物理意义上的昙花一现。
然而此刻,当他触碰到连垚递来的这束彩瓷玫瑰时,他的心中骤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并不是普通的玫瑰,它的花瓣在他指尖下竟然有着鲜活的生命气息。
“我不信……这怎么可能是瓷?”袁允钦好奇地接过连垚递来的礼物,轻轻地摩挲着花蕊,垂下头来,轻轻发问。
“这花不会凋谢,也不会枯萎。”连垚为他解释这个名为“不凋花”的作品,“我想让你也能感受到它的柔软和温暖,像真正的花朵。”
袁允钦心中复杂翻涌,他有些不知所措,浑噩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等等,连垚说这是他作品的一部分?
袁允钦几乎被这句话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你怎么把它留在了这里?没有这朵花,那件作品岂不是不完整了吗?”
连垚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拍袁允钦的手,“傻瓜,那是海洋主题,怎么会有陆地上的花?这只是一份特别的礼物,我在调配材料时,特地多调了一些,为你而做。我一直想这么做。”
他柔声解释,示意袁允钦再去触摸那朵花:“雕刻花瓣可花了我不少功夫,你甚至可以撕下来看看哦。”
袁允钦半信半疑地再次抚摸那朵彩瓷玫瑰,果然如连垚所说,这朵花不仅外观逼真,触感也极其细腻。虽然是白玫瑰,但淡淡的粉色釉料蔓延在花瓣上,使它更显生动与优雅。花萼处的深绿色调与微小的刺更增添了它的真实感。
握着连垚的手时,袁允钦忽然意识到,这些精致细腻的雕刻背后,正是连垚手上那些细小伤口的来源。
他瞪大眼睛,心中一阵心疼,摇着头说道,“我怎么可能撕掉它的花瓣!”
连垚却轻松一笑,“放心,还能黏回去!每一片花瓣都是我一片片烧制、雕刻后再拼接在一起的!”
袁允钦:……
很好,他还是这么会破坏气氛。
袁允钦无奈地看着连垚,心中仍旧满是感动。
“但这是你最初的心意啊,再拼一次就不是第一次了。”袁允钦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俯身在连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我很喜欢,但你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他们有一生的时间,他可以看到连垚做出无数的作品。
可连垚明显并不赞同袁允钦的意见,他一向认为有了灵感就应该马上做出来。
这时,连垚忽然打开了通讯器里的实时相片,将它全息投影至客厅内,瞬间,他们四周被一幅名为“海底”的作品填满。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清澈的活水,水中盛开着各种奇异的海底植物。它们或许是花,但更像是海葵、珊瑚,以及由宝石装饰点缀而成的奇花异草。在水中摇曳的花草闪烁着特殊的光泽,仿佛有了生命。
袁允钦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连垚总能带他看到更不一样的世界。
那些精致的海底“花”美得令人窒息,每一片花瓣、每一根珊瑚触角仿佛都在诉说着连垚的匠心与爱意。
其实,连垚可以完全依照自然植物的形态来创作,但他深知袁允钦的特殊情况,所以巧妙地将海底的“花草”与他的心意结合起来。
“这些‘花’,都是为了你而绽放的。”连垚轻声说道。
袁允钦感受到心脏被轻轻触动,鼻尖微酸,他知道,连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感受到那份与鲜花相似的柔软与温暖,从一开始连垚就意识到了袁允钦在意、介怀的事。
即使是在最冷的深海,连垚也会让这美丽的“花”永远绽放。
这样特别的作品,自然能在双年展上崭露头角。
虽然它的体积不大,却像是一颗耀眼的宝石,在雕塑区域里散发出独特的光芒。那组名为“海底”的作品,将自然的神秘与人类的创造力完美结合,使得每一个观看者都不禁驻足、凝视,甚至久久不能离去。
作品的设计突破了传统雕塑的界限。它不仅是一个静态的物体,而更像是一段有生命的艺术,它在水中轻轻摇曳,仿佛真的呼吸着,生长着。连垚巧妙地运用了海洋元素,赋予了作品一种深沉的诗意。
展览期间,这件作品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热点话题,连落款处连垚的名字都为人津津乐道。评论家们在他的作品中看到了他对生命的理解,以及他在艺术创作上对材料的大胆运用与勇敢探索。
连垚迅速成为了艺术界的新宠。
而后,连垚的作品被多家顶尖艺术馆邀请参加展览,由于Garden提前买入了他的大量作品,赚得盆满钵满,袁允钦下半年的新展览因此获得了大量资金,也做得非常成功。
林羡也少见地夸了袁允钦这次投资目光不错,一次投资,两家得利。
与此同时,那些之前因连家事件而关注连垚的公众和媒体,也纷纷将焦点转向了他在艺术上的成就。
声名鹊起,连垚获得了他最初想要的所有,但生活仍会继续。
在这种极致的热闹中,连垚还要继续他的创作,收集材料,准备下一次展会,一次又一次,挑战自己的极限,永攀创作的高峰。
因此,福来又开始了早出晚归、出差找材料的日子。
这日黄昏,福来恰好赶海归来,连垚和袁允钦一起去沙滩上接它。
福来从海兔的形态切换回日常模样,灵巧地跃上岸边,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快速烘干自己,露出了松软的皮毛。它慢慢发出一声满足的呼噜。
福来背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隔水包袋,里面装满了它今天寻到的稀有珍珠和贝壳,它知道连垚一定会喜欢这些宝物。
“福来!”连垚赤脚踩在沙滩上,头上戴着顶遮阳帽,夕阳的余晖映衬得他整个人都融进了那片温暖的金色光晕中。他快步上前,一把抱起了心爱的宝贝兔子。
福来将背包交给袁允钦,然后抖掉了爪子上的细沙,悠然地靠上连垚柔软的胸膛。
夕阳下,海风轻拂,远处的波浪拍打着岸边,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连垚望着层叠的海浪,给袁允钦指了指不远处:“我当时就是在那儿捡到你的。”
浪声涛涛,袁允钦顺着连垚的手指望过去,心下柔软。现在他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当初的一切了。
他们的相遇起源于大海,这带给了连垚无数灵感,让他创作了一件又一件与海洋有关的佳作,连他的恩师Ronan也看到了《海底》,她惊叹不已,特地发来了对连垚的祝贺。
Ronan的信里赫然写着:恭喜你能把这些材料混合在一起发挥到极致,池山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为你骄傲。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袁允钦看了一眼连垚古铜色的皮肤,嗔道,“不许更黑了啊,记得涂防晒。”
连垚嘿嘿一笑,但想起Ronan的贺信,他依旧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和袁允钦散步回家时,他随口提起:“她怎么知道我去过池山?”
“可能你跟记者提过?她在哪里看到了?”袁允钦踩着柔软的细沙,觉得一个远在海外的女人不太可能知道连家的秘闻。
袁允钦说得也有道理,连垚想了想,又放下心来。
想起连垚的身世,袁允钦忍不住又开起连垚的玩笑:“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特别,难道你是王子吗?”
“你才是我的小王子。”连垚大笑道,海滩上都是他爽朗的笑声,他握紧了袁允钦的手,暂时放过了这个疑虑。
反正这件事有天衡司负责,而连垚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日色渐沉,远方已经有星星出现了,夕阳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人一兔相伴的温馨轮廓。
连垚低着头,看着袁允钦白皙的耳垂,侧耳倾听他絮絮叨叨的公司运营规划以及下半年工作安排,心中豁然开朗。
尽管前方的路仍有未知的迷雾,但有彼此相伴,连垚觉得,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一切终将迎刃而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