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相连。

容晓缩在巨无霸床垫版懒人沙发里面，身上披一条软绵绵的羊毛毯。

投影落在墙壁上方，容晓只要自然地躺下来，就能观看到投影里电视频道的内容。

他正在细致收看的，一条标题为《一线豪门顶流醉驾撞人，受害者竟是他》的娱乐新闻。

暖气开得很足，室内暖烘烘，窗外又是晴朗天，金灿灿的明媚阳光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手边还摆着一铁皮盒的乳酸菌水果味软糖。

容晓昨夜的睡眠质量出奇优质，第二天起床时，甚至连起床气都比以往收敛一些，都没有气呼呼地一脚踹到顾琢帮他套袜子的手腕上。

他听着环绕音响中各种交替略过的热闹人声，为好吃懒做的咸鱼生活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他被顾琢带到这幢别墅里，截止到今天，恰好就满一个月了。

最开始被限制外出时，容晓原先正在推进的任务被强硬打断，他脑袋乱糟糟，塞满了许多嗡嗡叫的任务和文字，下意识就想要抽离。

他尝试过直接从公司溜出去，从花园栅栏底下的狗洞里偷摸钻出去，甚至是在与顾琢挑选婚房家具时，绕过一众保镖尝试浑水摸鱼逃出去。

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后，仍然屡战屡败，恼得容晓都要像零零零那样跺脚发飙了——

顾琢就是大疯狗吧？！不然，怎么连他那张被零零零故意伪装成抽象艺术墙壁的长发脸蛋都能辨认出来？

不过，虽然他整天都要被顾琢用各种姿势捣屁股，感觉小批都要被‎‍‌‍‌肏‌‍‎‎成捣药罐，批水都要流干了，但其实……

做一条沐浴在冬日暖阳里的咸鱼，确实蛮快乐。

在别墅里待着的这几个月，除了偶尔敷衍应付一下不定期在脑袋里跳脚暴怒的零零零，其余时间里，容晓睡眠充足，作息规律，零嘴正餐都美味，趣味娱乐丰富多彩。

并且，顾琢每夜都会搂着他睡觉。

虽然知道为什么，但只要靠在顾琢身边，他就不会陷入梦魇。

能够享受这么棒的理想度假生活，就算要用被透成大肿批作为代价，容晓勉勉强强……也能够接受。

投影里正在播报的这则新闻，占据了今早整个娱乐新闻咨询里快三分之一的时长，不仅详细叙述了一线豪门顶流的醉驾经过，还戏剧性地曝出受害者的真实身份——

这位被撞的倒霉群众，竟是比肇事顶流背靠的容家超出好几个大气层的——顾家最受宠的小少爷！

配上激烈的BGM音效，容晓心潮澎湃，忍不住跟着鼓起掌。

但鼓着鼓着，嘴里琢磨好几秒倒霉小少爷的名字之后，容晓突然尴尬地发现：这个被撞的小少爷，似乎，大概，是顾程……

顾程和林隐，都是他的好朋友。

就算零零零扬言说他们只是一堆剧本数据，容晓也不会因此敷衍。

容晓下意识想要拎起手机给顾程发消息，但微信点开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一箩筐通讯账号早就被收缴到顾琢那里去了。

容晓微微叹一口气。

好在，顾琢没有对他过分围追堵截，手机能够正常拨通号码。

这天的前一天夜里，顾琢与他说过，第二天下午要带他出去玩。

他先浏览了几张顾琢发过来的约会图片，从电影院、游乐园、电玩城与喷泉广场里挑选出最后一个，再拐进通话页面里，熟练地拨了顾程的手机号。

就从新闻里透露的伤势情况来看，顾程当时是过红绿灯被顶流车侧面摩擦撂倒在地，没送进ICU，大概不至于在出事几天后依然昏迷不醒。

不出意料，顾程不仅正意识清醒地握着手机，还不留情面地摁掉了他好几次通话申请。

容晓只好斟酌着给他发了一条自证消息，才被顾程连忙回拨过来：

“晓晓宝宝？你换手机号啦？”顾程一开口就碎碎念，听起来比容晓还要担忧对方，“都一个月联系不上你了，你未免也在家窝得太久了吧，要不是林隐跟我说你确实在潜心创作新故事，暂时闭门谢客，我都要忍不住冲到警察局报儿童失踪案了！”

容晓在脑中默默构建出顾程翘起指拍他肩膀的画面，顿感亲切，又连忙解释：“我最近手机关机了，消息有点闭塞，没看到你的消息……你现在怎么样啦？”

顾程说：“就是手臂蹭脱皮了，被带着滚到地上的时候，又稀里糊涂扭骨折了一条腿……”

“不过，我大难不死是平常行善积德的福报，至于那个烂傻逼小贱货容桦，就算他那个渣爸和小三老婆急得到处腆脸借人情又怎么样？”他顿了顿，又道，“我差点就被他们那个傻逼儿子撞死啦，要是遭什么意外，傻逼儿子几百条命都配不起我的！天凉了，容氏该破产了……

“欸，但这次新闻真是给他抬咖了！他哪来的顶流呀？就凭他那个在微博超话里叽里哌啦写糟糕小作文的16岁小姑娘大粉吗？就凭他那个在作业簿里诘问我一百句‘为什么’再附赠口齿不清骂街视频的中二病小男孩？演过降智动画片了不起呀！”

说到后面，又开始对容晓絮叨：“阳光这么好，宝宝要多出去晒太阳噢，不然长不高的……”

容晓不会对顾程细致琐碎的叮嘱感到烦厌，相反，他非常受用。

但在甜蜜地应了几句后，容晓脑中忽然划过一丝模糊思绪。

他静了静，问顾程：“那个……撞你的人，是容桦？”

“对呀。”顾程理所当然，“就是你那个整天在娱乐八卦上耍大牌发癫的便宜弟弟呀！不过你别担心，你早和他们断绝关系了，我压根不会把他们和你联系到一起去，他们哪配得上呀！”

他的……家人？

耳边响起门锁扭动的声音。

容晓慢吞吞地蹙起眉，道：“我和他们，断绝关系了啊……”

顾琢拉开大门，在玄关与他遥遥对望。

顾程道：“是啊，当初家里要把你卖给大肚腩鳖孙当童养媳，你闹了好大一通，最后就和他们掰了。”

顾琢向他走近，却并没有立即硬掰下他的手机，而是笑意盈盈地揉揉他的脑袋，再半蹲下来，将他不经意间攥紧的拳慢条斯理地弄松。

在容晓像是‎‍被‎‌‌‍‍操‌‍‎‍控似的，嘴唇僵硬地挂断电话后，顾琢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和朋友聊天？”

零零零又开始在他脑袋里晃荡绿莹莹红通通的电子爆竹了。

容晓抬头，对着伸手就能够触及的人说：“……我最近，好像有点忘事。”

怎么……怎么会连已经与家里人决裂了的这件事，都记得模糊不清呢？

他能够回忆起在那天被他噼里啪啦摔到地板上碎裂掉的陶瓷茶具，也能够回忆起那天揣在手心里暖融融的暖手宝，甚至能想起在路边石上成群结队地搬玉米粒的蚂蚁。

可是……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他不会老年痴呆了吧？

“是吗？”顾琢却道，“那你是选择性失忆，专门只记得要用来跟我算账的事情吗？”

容晓敏感地回想起被顾琢掐过成千上百遍的腰窝，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那是你变态！你都要把腰窝掐成月亮坑了！你还好意思反过来说我！”

顾琢失笑，又握住他一双手腕，顺势抽出手机，往他摊开的手心里放了一只毛绒黑煤球。

“奖励老婆一只球。”

容晓捏捏顶端那撮稍微长一丢丢的白毛，毛软乎乎的，摸起来像一朵蓬松的白云。

顾琢安抚似地搂了搂容晓的肩膀，又将容晓从懒人沙发里整只挖出来。

“想不到的事情，之后再想起来就好了。”他轻声道，“最重要的是，老婆要一直开心。”

－

这一天傍晚，顾琢和容晓在游轮餐厅里看了音乐喷泉。

从容晓紧贴着的这块玻璃往下瞧，公园里簇拥了好多好多小朋友。

今天的音乐喷泉主题，是小朋友最熟悉的童话儿歌。

并不算特别小的容晓，也依然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热热闹闹的场景。

顾琢坐在他身侧，安静地注视他。

……今天的容晓，很漂亮。

容晓在室内脱掉了外套，露出内里那件绣了一只萨摩耶的鹅‎‍黄‍‌色‍‎‎‌‌毛衣，整齐地叠在颈间的围巾是奶白色的，衬得他整张脸嫩得像刚成年的懵懂学生。

灯光与烟花的绚烂色泽在他脸颊上变换着光影形状，略缩图案清晰地映在他澄澈干净的眼睛里。

鼻尖圆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唇珠微微鼓起。

喷泉变化出容晓喜欢的小兔子图案时，容晓就会激动地张开嘴巴，眼睛也睁大了，下意识攥住顾琢的衣袖：“你看！”

“嗯。”顾琢将茶杯递到他嘴边，“很漂亮的兔子。”

容晓又说：“还有猫猫噢。”

“嗯。”顾琢应了，又道，“等会回家路上，我们要去拿点小猫。”

容晓压根没有认真听，因为他在看悬停在喷泉上方摆造型的无人机：“噢噢……”

过了两秒，他又有点迟疑：“你说，要拿什么呀？”

顾琢无奈：“拿你的小猫睡衣。”

果然，还是惊喜适合容晓。

“噢……”

音乐喷泉结束后，他们下了游轮，沿着凉飕飕的江边走回去。

一开始，容晓还有一点别扭，不愿意让顾琢碰他的手心，几次被虚虚握住都要缩回去。

但在不慎被坏蛋小男孩一脑袋撞上肚子后，容晓疼得委屈得要命，偏偏那家家长还要对他不依不挠，偏说是他主动把孩子撞翻的。

容晓的礼貌给人类，但不给奇怪生物。他立即嘶哑咧嘴地掐着腰和那几个家长理论，一张嘴叭叭叭地妙语连珠，还把给他甩脸色的小男孩说教得抽抽噎噎。

容晓怼坏家长怼得爽了，有点得意忘形，连悄无声息地被顾琢揽上腰了都不知道。

等这一插曲过去，容晓早就被顾琢罩到臂弯里面去。他还扭捏要逃跑，但在被顾琢立即引到摊位上买了只会唱歌的毛绒玩具后，那点反抗心思就又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

在离开前，他还碰到一只被家庭成员溜到街上的小狗。

在等待顾琢到停车位发动车子的期间，容晓蹲下来，对着那只系了小蝴蝶结的狗狗汪汪叫。

狗狗欢快地对他摇螺旋桨尾巴，被容晓瞧见，又开心地摸摸狗狗的脑袋。

但在摸到狗狗脑袋的瞬间，容晓恍惚了一瞬，面前的景象开始飘白噪点。

那只没有烦恼的小狗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被主人牵走了。

容晓蹲在地上，双腿发麻，却仍然没力气起来，也逐渐看不清眼前都有什么东西了。

像是落入一只灰暗的玻璃罩里，容晓跪倒在地板上，意识忽然开始抽离出现实。

【紧急任务！紧急任务！】

【拆散主角受和苦情男二，就在今晚！】

【检测到宿主不在事件触发地点，现触发紧急瞬移模式】

“喂……”容晓弱弱地说，“从这里打车去林隐家，明明连二十分钟都不用，骑摩托车更快，你……你别每次都让我晕过去，会脑袋疼到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