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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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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只酒饱饭足的猫,是没多大兴趣卖萌的。

常猫自然不例外,当它发现齐骁回来,常宇便停了拖把头追逐游戏后,意兴阑珊,窝上了沙发,蜷缩起身,打起呵欠。

常宇见齐骁不说话,有些尴尬:“拖个地,你不会介意吧?”

齐骁叹气,他刚刚有点受到惊吓。

回到家,家里有人气还有猫气,活生生地融合在一起,暖着这个平素冰冷空寂的单人居室,齐骁不习惯。

“你烧退了?”把便利店买来的便当放在桌上,齐骁招呼常宇,“吃吃看,先填个肚子,要是吃不下,我再给你煮粥。”

常宇撑着拖把,愣到齐骁进了卫生间解决完毕出来。

相对坐在餐桌边,两人开了盒饭,各自闷声不响地吃。

常猫凑趣地跳上了桌子,两边都嗅了嗅,不感兴趣地转身,踩着常宇的手背下去。

常宇叫了一声:“笨猫!”

那瞬间眉头蹙起,嘴唇绷直,眼角处偏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神情与当年齐骁所熟悉的那个恶劣少年严丝合缝地重合。

齐骁刹那之间倒尽胃口,“啪”地撂下筷子,双手撑上额头。

“齐骁?”常宇莫名,也把筷子放下,向齐骁伸出完好的手,欲碰不碰,停在了将挨到齐骁手指的数寸之距,颓然收回。

“常宇,”齐骁缓过劲来,终于道,“我想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他抬起头,盯着常宇的脸,连咽两口唾沫:“我恨你。我以为这么久了,我不恨了,其实根本没有解脱。”

这句话说完费了齐骁老劲,他烟瘾翻腾,但是明明戒了好多年。

常宇神情僵硬,某种意义上也算不动声色,他只微微点头:“我知道。你要我怎么做?”

“如果你一直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太阳的却阴魂不散!”

完了,齐骁发现连酒瘾也上来了,这场谈话结束他是不是要去大1麻的怀抱里寻找安慰?

“……那我现在就走?”常宇舔了下嘴唇。

齐骁盯着常宇搁在桌上的缠满绷带的手,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走去哪?出去作卖火柴的小男孩?”

他重新拿起筷子,戳到饭食中间,直视常宇:“没用了,你已经出现了,现在走还有屁用?”

常宇半天不吭声,半天之后,也拿筷子开始夹盒饭里的米粒团——他伤的是右手,左手自然用筷拙劣,两根棍子随时打架,齐骁看不下去,起身离开,从橱柜里找到根匙羹,随手用水龙头的水冲洗了一下,扔给常宇。

常宇接过,抬眼看向齐骁,目中的血红赫然可见,他的语速缓慢:“我送上门来给你报仇,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做?我对你做过的事,你都可以来,你不是耿耿于怀我让我的那些跟班玩你么,你也能啊……”

他左手挥了挥匙羹,咧嘴道:“是你自己心软,你做不到,你也放不下我。”

齐骁倒吸一口冷气,厉害!这般深刻透彻而出人意料的分析真是当年那愚昧无知只懂玩闹的常宇吗?

实话实说,当昔日仇人缴械投降,一副任君处置的孬样,睚眦必报的做法难道不是变本加厉地把曾经的屈辱和伤痛加诸于其身吗?

他找“朋友”耍你,你就该寻些陌生客轮人啊!

归根结底,到底是自己有破绽,要这是谈判桌,齐骁输了。

两人沉默以对,常猫在沙发上翻了个滚。

良久,齐骁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时候是真的喜欢你。”

这话出口的时候,齐骁感到自己在迅速缩小,回到了那混沌暧昧的少年岁月,那时候的感情矛盾纠结,缠绕成黑色的千丝万缕,蔽塞视听,夺人神智,仿佛整个世界,无边无际,痛苦没有出路。

熬过去,再等个几年,回头能被自己的矫情笑死。

只是齐骁现在完全没有笑的心情,他定定地凝视着常宇,等待答案。

常宇嘴唇翕动,半天出了声音:“齐骁,如果我做的事,让你伤心难过,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什么?”齐骁以为自己听差了,这算什么回答?

“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想要的关系,和我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常宇苦笑,他同样回视着齐骁,“你不否认,那时候我和你很亲近?明明是这样的关系,然而,你不喜欢玩我们常玩的那套游戏,你也不喜欢我和别人厮混,你还不喜欢我提到你的母亲,你的新家庭——甚至你病得快死掉,你都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我。”

齐骁张大了嘴,他拼命找词反驳,但发现脑袋空空无物。

“你一直顺着我,到最后把我揍进医院,”常宇不依不饶,笑着,但显然不是愉悦,“齐骁,那个时候,我才清楚你恨我。”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常宇话中的荒谬令齐骁想大笑,他从喉咙里挤出了问句,拳头不由地再次握起。

常宇恬不知耻地回答:“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是你从来不知道。”

齐骁本能反应是把常宇痛骂一顿,骂他的厚颜无耻,然常云曾说与他的事却在他脑中以令他反胃的方式翻腾。

自那以后,常宇对声色犬马事热情不复。

确定不是因为被打到头?

只是江湖混迹已久,齐骁也不算是太省油的灯,他沉默良久,反击道:“我一直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你从来没有听进去。”

齐骁的手机在他话音一落适时地响起,暗地松了口气的齐骁抄起手机,看也不看地“喂”了声,面色变了变,待了片刻,沉声道,“不,我不想回去。”

他说着话起身,望向窗外,天色如墨,路灯光线中隐隐可见细雪飞舞,外面很冷……

身后倏然一暖,齐骁回头,是常宇贴着他的背后站着。

两人对视了数秒,常宇试探性地抻长了脖子,战战兢兢地用唇擦过齐骁的,见齐骁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他改为贴上。

齐骁把手机放入裤袋,转过身,搂住常宇,蹂躏侵占性地吻上去。

他的掌心在常宇不曾清理的下颌游动,粗粝的触感,陌生,却仿佛渗入骨髓般的熟悉。

手机又响了一下。

12、

温热柔软的肌肤相贴,原就是人间最值得贪恋的美好。

多愁善感少年时,齐骁曾看过一段似是而非的话——当你与某人相拥,享受但并迫不及待要解决欲望时,那份喜欢也许就是真的。

是吗?

这一夜,他再次允许常宇睡床,现在那厮便蜷缩在他身边,睡姿如胎儿。

常猫则在常宇脚下,肚皮翻起,两条后腿朝天,前腿却像人一样平在猫头两侧,万分诡异的睡姿。

齐骁探向常宇的额头,还略有些不合宜的热。

虽然最后还是一起滚到了床上,他却没有把常宇干掉。

那厮先是不知死活地贴紧齐骁,见齐骁毫无反应,进而使用摩擦战术,只是常宇微烫的身体,绯红的脸颊,猩红干涩的双唇,还有血丝纵横的眼睛,行之有效地剿灭着齐骁的蹂躏此人的欲望。

“没意思,”齐骁推开常宇,长叹口气,“睡吧。”

常宇直勾勾地盯着齐骁,回答:“我不会走。”

齐骁不由笑了:“快睡,天天不休息,老命要休息了。你从前就玩狠了,现在还不知节制,当心不到四十就瘪个彻底。”

沉默了很久,常宇才道:“齐骁。”

“怎么?说错了么常少爷?”

“可不可以别再提过去?”常宇的眼神中有一层晦暗,那肯定是某种负面情绪的凝结,但齐骁无法即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他心有所动,但不依不饶:“为什么?少年风流史,不是很值得炫耀?”

这话出口,齐骁深感自虐值暴涨,黑咕隆咚散发着恶臭的记忆一下汹涌到胸口,恶心的气味仿佛久滞不流的沼泽之水,呛得他差点伸手抓起常宇往床下扔,他急忙调动修炼多年的冷静强行镇压,待到缓过气来,却见常宇已然侧身倒下,双目紧闭,嘴里喃喃:

“你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装得像爱我?”

齐骁不再作声,几分钟过去,身旁的常宇脸色转平和,呼吸匀称稳定,到底扛不过病魔的催眠之力。

常猫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来,大剌剌地跳上床,拱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同样不出两分钟,睡得没心没肺。

只有齐骁饱受失眠之苦。

拿进卧室作闹钟用的手机抽搐般地震动了一下,齐骁探身出去,伸手捞起,一看,仅有的半点睡意烟消云散。

两条消息来自同一个人,生下齐骁的那位女士,内容一字不变:过年还是回家吧。

家吗?

齐骁苦笑,有生母的地方,就一定是家吗?

年龄越长,他的的确确是越能理解那位不慎成了单身母亲的女士的不易,生活艰辛,无人扶持,还带着一个甩不掉的活包袱,真难。

齐骁对母亲,有着成年男人待孤苦伶仃弱女子的宽容与同情,只是,这份柔软的心态,并不是来源于“儿子”这个身份。

那份童年几乎没有得到过的疼爱,早已成为无形的桎梏,阻隔着齐骁塑造正常的、懂得爱也懂得不爱的人,大多时候,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甚至骄傲于自己不曾走上歧路,除了少年时期那场荒唐的恋爱。

直到他成熟,愈发地成熟,坚强到终于可以去面对内心的软弱,他才明白,这从来就是个问题,生命最初的伤,就像断掉过的骨头,纵然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那个地方,始终是脆弱、经不起折腾的。

独自去国的那些年,有一回,同样是冷冬,在温暖的室内,喝着热腾腾的红茶,他惬意地看着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美其名曰享受外语经典文学,他万万料不到,竟会因这早已被剧透个千疮百孔的小说而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原来,齐骁想,他也是个怪物,不被创造自己者喜欢,甚至憎恨——

常宇临睡前的话令齐骁再次莫名触动,这句话,真切地戳中了始终困扰他内心的疑惑:恨我的话,为什么还要装‌‌作‎‍‌‍爱‎‍‌我?

是不是仅仅出于无处遁逃的责任感?

可是爱不是这样的,如果天生的血脉相连,九个月的融合作一体,仍带不来由衷的喜爱,齐骁想,这世界上又还有谁会对自己这个毫无退路的人另眼相看?

他也终于可以承认,当年对常宇那底线降至马里亚纳海沟的死皮赖脸,说白了,不就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吗?

一边以旁观者的冷漠态度,不愿留情地剖析自我,一边情不自禁地将手探上常宇,从额头到脸颊,掌心处传来的湿热令他心中微颤的同时,莫名邪恶的念头跳上心间。

齐骁解锁手机,一鼓作气地回了这么条信息:“好,我回去。”

对方很快传来新的讯息:“什么时候?年三十晚上回来吃饭吧。”

“好。”齐骁回得非常爽快,他的视线落在熟睡的常宇脸上,若有所思地露出一抹笑。

第二日,两人几乎齐齐在常猫柔媚娇嗲,千回百转的叫声中醒来。

齐骁抓起手机一瞅时间,嘴里咕哝着,揪住常猫的后脖颈就要扔掉,常宇下了床,睡眼惺忪地道:“是饿了吧?我去喂。”

他伸手抱过常猫,出了房间。

这一幕莫名透着怪异,齐骁抚额,睡意荡然无存。

几分钟后常宇重新进来,左手端着马克杯,右手举到与肘同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给齐骁:“喝水不?”

齐骁瞟一眼常宇姿势古怪的右手:“你才是伤患。”

常宇默默笑了笑,再把杯子一递。

接过后随便啜了口,齐骁把杯子搁上床头柜,看着常宇道:“你现在也没法在外面工作,不如我雇你吧。”

“啊?”常宇愕然,脸色变了变,“做什么?我……什么也不大会,你知道的。”

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空有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学历但从没有过正儿八经的工作经验,连在面店打个工都能惹出流血事件,齐骁当然明白常宇作为雇员绝对是每个老板的噩梦。

“嗯,陪客?”他坏心肠地说。

“……”常宇沉默了片刻,咬牙,“你坚持的话。不过你得保证找干净的人。”

“白痴!”齐骁骂道。

顿了一顿,他继续,“包你吃住,到年三十那天,陪我回家,一切听我的。”

“你?回家?”常宇惊讶,他打量着齐骁,“我以为……”

“同不同意?”齐骁打断常宇的话,见常宇无言点头,他轻笑,“那薪酬,你想要什么?”

常宇想了一想,脸色凝重地对着齐骁:“让我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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