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7日。
潮汐港里一丝不苟的高级日料店,地板上效仿枯山水的卵石指路,引向餐桌上的白色蝴蝶兰,在满桌的顶级刺身中一枝独秀。
障子门开了,戴着墨镜,一身素白的女孩款款走了进来。
一身白不是谁都敢穿的,长相寡淡不行,像披麻戴孝;气质不好也不行,显得廉价平庸。但姜心然不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摆在那儿,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她是一个万众瞩目的角儿。
“时总。”
“姜小姐。”
时萦最近忙着收拾陶清南留下的烂摊子,与姜心然对接的一直是Alex,今天不知为什幺,点名要见她一面。
二人匆匆握了握手,时萦想松手,姜心然却抓着她的手不放,老友般拉着她坐到一起:“叫我心然就可以了,你或许不知道,我认识你很久了。”
这种拉关系的开场方式,不算太高明的讨好,时萦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幺药,不动声色地等她继续说。
“我其实从小生活在榕城,是个孤儿。你父亲创办的育心孤儿院,我是在那儿长大的。”姜心然很惋惜地叹了口气,倒了一小盅清酒,是龙落子大吟酿,甜中带有清酸的米香徐徐飘来,“你父亲是我的恩人,可惜我还没有报答,他就没了。”
时萦没想到她会提到时耀,心底陡然泛起一丝冷意,面上仍然笑得委婉:“榕城八二七案的报道,你看过吗?”
怎幺会没看过呢,当年这个案子在榕城,乃至云川省闹得那幺大,在那个互联网不发达的时代,都是满城皆知,但姜心然不在乎。
人类本就是一种极度双标的动物,讨厌的人作恶是罪大恶极,喜欢的人作恶却是无可奈何。
“不管别人怎幺说,你父亲是我的恩人,否则我早就被带去国外卖器官了,更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活。”
时萦微微一怔:“你知道孤儿院贩卖器官?”
“知道,13岁那年就知道了。他们本来要带走我,是你父亲拦下来的。”
“......我不记得他是一个会大发善心的人。”
“他说美丽的人应该有选择的特权......出卖阴道,还是被剜掉器官,我又不是傻子,当然选择前者。”
姜心然垂眸抿了一口清酒,栗色的发丝从侧颊落下来,表情柔和而平静,仿佛深陷在某份美好的回忆中,连声音都变轻了。
“你父亲教会了我如何控制男人,他们是只靠体液调节的低等动物,喜欢欺骗别人,为了让他们的生殖器舒服;同时也喜欢欺骗自己,相信年过半百的岁数还有让少女如痴如狂的魅力......愚蠢至极。”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种天真的残忍和野蛮的快意,像个没有彻底被物质文明社会同化的野兽,危险却又充满诱惑力,和她身上那股肉欲之美相得益彰。
时萦大抵明白她为什幺会红,她艳得像一把刀,喜欢挑战的男人必定想握在手上试一试。但刀是会伤人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
“那时耀呢?他也是低等动物吗?”
姜心然连连否认,“不,时叔叔不是。并非所有男人都是低等动物,他们之中也有少数可以称为人。”随后为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救一个男人。”
时萦没喝,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谁?”
“你的高中校友,吕光宗。”
“......他的案子我听说了,可我不是律师,爱莫能助。”
姜心然莞尔一笑,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你不行,但那位叶家少爷可以。当然不是白帮的,我愿意把合同上的转让价格,再降低百分之五十。”
时萦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厌恶”本能的生理反应,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他职级很低,恐怕帮不了你。”
“咱们明人就别说暗话了,大家都知道他爸是谁,想捞人不过就是他们那个阶层一句话的事儿。”
姜心然软绵绵地靠倒在椅子上,绰约的风姿艳极美极,奈何入不了对方的眼。女孩一双眼睛像被新雪洗过,足够漂亮却也足够冰冷,不敢让人长久直视,否则会被冻僵。
“你为什幺觉得,我会帮你?”
“同类之间是很容易互相识别的,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区分,嗅觉、触觉、汗毛孔的一次超常扩张,都可以识别彼此。”姜心然吸了吸鼻子,做了个嗅闻的动作,表情很娇俏,“我能闻见你身上的气味,和你父亲一样,我们是同类。”
她说早就认识她,并没有撒谎。她知道时叔叔的宝贝女儿叫时萦,在舞蹈学院隔壁的四中上学。校外的荣誉栏里总贴着那个女孩的照片,也不知为何,她每次路过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后来某天她逃课的时候,四中的操场上正在举办表彰大会,听到时萦的名字她就鬼使神差地隔着栏杆望过去,望见了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不,那更像一个站在万仞之巅上的神,漂亮干净、聪明悲悯、触不能及的神。
她卑微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力量,排山倒海一般把她兜头淹没,现在回想才明白,那是欲望——
她也想要被所有人仰望。
时至今日,她终于做到了,也终于想起来,台上那个少女的眼神并不快乐。
而现在,那个与记忆分毫不差的女孩就坐在她面前,出神地看着她,忽然噗嗤一笑。物以稀为贵约摸是真理,她虽然笑得少,但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春风十里,不抵她唇角一弯。
“姜小姐,成年人说话是不会这幺中二的,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