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巨型LED屏里正在播放着银雅广告片，现场还搭建了展台，模特、礼仪小姐、美妆师已经就位，供提前到场的名媛和媒体网红试用银雅的产品。

其中一个眼尖的美妆师认出丁雪曼那身有价无市的高定礼裙，殷勤地迎了上来。

“您要看看我们的产品吗？银雅护肤品的抗氧化能力绝对是最顶级的。”

展柜上放着一个碘酒瓶、几只新鲜的苹果、一些纯白的纱布，还有银雅与别的一些大牌的部分产品。碘酒可以测试产品抗氧化力的优劣：在纱布上滴几滴碘酒，纱布变为‍‌黄‌‎色‎‌后再滴加护肤产品，如果变黄的纱布迅速褪色变白，则证明该产品的抗氧化力非常出色。

美妆师先给丁雪曼讲解了原理，然后在几块纱布上进行对比实验。银雅的产品效果立竿见影，最快令纱布褪色，而别的产品依然遗留着或深或浅的‍‌黄‌‎色‎‌。

丁雪曼平常的护肤品都是品牌方主动送到家的，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被唬住了，吃惊地问：“银雅的产品添加了什幺成分？”

美妆师立即滔滔不绝起来，什幺玻色因，什幺虾青素，什幺富勒烯......

事实上，非常少量的抗坏血酸磷酸酯钠，也就是常说的水溶性维生素C衍生物，就足以将碘酒还原成无色的碘离子。叶巡很清楚这一点，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一溜护肤品看成分。

果然，这个美妆师选用了银雅质地轻薄的精华或者含有某类乳化剂的乳液，而别的品牌，则刻意选用一些蕴含油溶性成分的产品。油溶性成分不易与水发生反应，所以碘酒自然不会那幺快就褪色。同样的，在做苹果试验时，为银雅挑选一些含有甘油或者矿物油的产品，它们本身就能隔绝空气，阻止切开的苹果氧化变黑，与美容功效无关。

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宣称，这个品牌的急功近利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现下叶巡也不打算拆穿，毕竟能把这位丁大小姐的注意力吸引走，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银雅的产品成分主打一个天然，整个演播厅及观众席周围都挂满了以鲜花树木为主题的装饰和油画。离他最近的一幅画的是向日葵，好漂亮的一朵向阳花，可他心里，竟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朵月下的洋桔梗，想起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惊颤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像所有脆弱美丽、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明明只是看了一幅画而已，回忆就脱离掌控在他眼前盘旋，把脑子搅得一团乱。

这实在是不好，他知道，但控制不了。

梁曦月彩排完毕，下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青年站在明暗交错的地方，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某片不定的浮尘，瞳底微微倒映着亮光，仿佛沉浸在某段悠远的往事里。

“叶巡，你怎幺来了？”

青年的回忆被人打断，看过来时眼睛里的一簇火光还未熄灭，像凝视着她，又像完全穿透过她，烧往别处。

“陪我妈来的。”

丁雪曼听到声音，甩开美妆师腻腻歪歪地靠过来：“叶巡哥哥，你们认识？”

“我的高中校友，新海卫视主持人梁曦月。”他又指了指身边这位介绍道，“丁雪曼，丁局长的侄女。”

明明笑容可掬是电视台主持人的习惯，丁雪曼却觉得，那人看叶巡的眼神，格外有……情意。或许只是错觉，可不知为何，她本能地升起了一丝敌意。

“梁主持，我看过你的节目，你比电视上还漂亮。”

“谢谢。”

梁曦月做访谈节目出身，怎会察觉不出对方已经竖起一身尖刺。她心中既好笑又苦涩：这份敌意，她怎幺担得起呢？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担得起。

“叶巡，你知道时萦回来了吗？”梁大主持不仅笑，而且笑得好像两人是八百年前的情人一般甜美可亲，叫人三魂六魄先去了一半，“她和她的未婚夫今天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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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所有受邀嘉宾入场完毕，后台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摄像机灯光悉数亮起，直播也进入了倒计时画面。

时萦进来的时候，大多数宾客已经落座，叽叽喳喳讨论着明星八卦、美妆服饰。前排的位置是华瑞高层股东和代言明星；中排是各路名媛和贵妇人；后排则是一些网红和媒体。

萨特利没有投资华瑞，所以他们的座位只能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这种场合，真正的意义是社交，而她恰恰是个不爱社交的人。最要命的是，昨夜她没睡好，这会儿实在是懒得应付过来搭话的人，索性站起来走到场边的窗户旁透气。

Alex当然寸步不离地跟了过来，她打开手机看着华瑞新买的热搜，头也没擡道：“去帮我拿杯咖啡，谢谢。”

男人这几天已然摸清了她的习惯，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热咖啡，但是依旧没有换来半点笑意，甚至吝啬于给他一个眼神。

她不看他，他索性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越看越好奇，越看越移不开眼。

——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没有放松，没有疏忽。

工作仿佛是她所有的生活，一切都精密正确有条不紊。就像一台时刻都在高速运转的电脑，就算偶然出现小小的病痛，稍微偏离日常生活的轨道，也立刻就被杀毒系统强力地纠正了。

长得像华国人所说的仙子一样，高不可攀的仿佛在天上、在光里，不是俗人，也没有什幺喜怒哀乐。

不对，她做的事可不是什幺仙子，Alex嘲讽地想，是恶魔，是鬼，总之不是活人。

在心里诋毁她让他产生了微妙的快意，仿佛借由这种想法报复了她对自己的无视。男人勾着嘴角，正想说什幺，余光冷不丁瞥到两个人远远朝这里走来，其中一个竟然十分眼熟。

紧接着，身边的人像是感应到什幺，倏地擡起头。须臾之间，期待、忐忑、惶恐，所有他渴求，却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现在都有了。

Alex忽然释怀地笑了——

啊，也许她偶尔活那幺一瞬，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