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1日。

高中的最后一场春游学校十分重视，再加上去年秋游取消的缘故，本次春游也有补偿的意思。关于目的地的选择，四中其实对多家旅行社征求过方案，最后羿族自治区的云凉山三日游从中脱颖而出。

下午一点半，大巴车停在云凉山旅游风景区，从题海中短暂解放出来的高二学生一股脑冲下车，大口呼吸着远离城市的新鲜空气。

风景区水源丰沛，各处都有溪流、瀑布、湖泊。野鸭、野雁成群结队地在湖面上游过，冷不丁地还能看到几只仙鹤、天鹅翩跹飞翔。

第一天下午由各班班主任带队游玩，晚上7点半统一在山脚下的广场集合，观看民俗舞乐。

高仪一下车就让班长夏若婷点人数，确认所有人到齐后清了清嗓子：

“都先别急着疯，听我说个事。明天有个拓展训练，也算是寻宝活动，需要组队参与。四人成组，咱们班40个人，正好十组，今天晚上7点半之前，所有人把分组情况汇报给我。因为这次活动是有六条路线的，对应这周围六座小山丘，每条路线的任务和道具数量是相同且有限的，所以学校要控制各路线的人数，保证公平。”

有人举手问：“老师，任务都是什幺啊？”

“体力或者智力的小比赛，到齐四组就会开始，每个任务只能参与一次，只有第一名的小组有奖励。”高仪看了看表，提起包，“行了，剩下的等明天确定完路线你们自己去探索吧。走，进景区逛逛，好好享受最后一次春游。”

远处山峦深深浅浅的绿重叠在一起，虫鸣声声起伏，更遥远处的风送来隐约瀑布声。

高仪走在队伍最前面，一班的人三五成群松松散散地跟着。沿着石阶往上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转了一个弯便是豁然开朗——

整片崖壁排空直上，瀑布发源之处水力太大，激溅起来的水气宛如一团刚涌起的云雾。烟水空蒙，山风一吹，映着阳光的水汽闪变起千层霞影。

周遭的一片惊叹声中，时萦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正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循声望去，少年正举着相机，笑得极其鲜亮灿烂，一股子青春朝气激荡在他弯弯的嘴角边。

“你在拍我？”

“我在拍我女朋友。”

叶巡走过来给她看刚刚拍的照片，屏幕里的少女微微仰头看向瀑布，阳光一照，两颗琉璃似的眼珠映出湖水一般的清光。

“我女朋友漂亮吗？”他故意这样问，美滋滋地笑。

因为人声和瀑布声交杂，这里极为喧闹，两个人都是近乎耳语，才能听得清彼此。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就在她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温热气息。她瞬间开始耳根发烫，想要假装无动于衷，却被他轻轻勾住了手指。

“你一害羞就不理我，对吧？”

叶巡凑得更近，手臂贴着手臂，有得寸进尺的嫌疑也没办法了，这对于他就是习惯动作，连肌肉都有记忆。

“......别闹。”时萦偷偷和他对视，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眼，却像热油烫了手、针尖儿扎了肉，有电光石火般的悸动。

于是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朝着他的方向，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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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西侧的天际线上，寥寥几颗星子洒落在遥远天幕，湖蓝色与黛紫色交织的星空，美丽得让人屏住呼吸。

风景区的广场是下陷的结构，四周的台阶就是完美的观众席，全年级六百多人围着广场席地而坐，春夜的晚风卷过，留下几缕暗香。

广场中央燃起半人高的火焰，今晚的节目单上大多是火把节的歌舞，当地为了发展旅游，这些特殊的节日舞蹈只要有旅行团，每天都会上演。第一个开场节目是傩戏“撮泰吉”，又称“变人戏”，演的是羿族先人农耕、繁衍的历史，已经被加入非物质文化遗产。

几个人带着精雕细刻的面具在篝火前舞蹈，脸上戴一面，两条胳膊各绑上三面，胸口有背后也有。不止是人面，还有牛羊猴，动作如木偶般有着古怪的停顿，一高一低，一曲一直，全都依循火光的跳动，配合着音乐有种诡异的庄重。

暗夜与火光‌‌‎‎‍妖‎‎娆‍‌‎‍‎的夜晚，台阶上的学生们闲聊着、笑闹着、举着手机录像，谁也没有注意到最上层的台阶还坐着两个人。

广场边树冠投下的暗影将两人笼罩，其中一个是羿族装扮，包头上的英雄结又直又细，高高耸着。羿族人认为神灵通过头发与人沟通，男子在头顶蓄一丛长发，挽成发髻象征天神。看长度，他应该是族里非常有地位的人。

另一人带着傩戏的猴面具，身材劲瘦，皮肤偏黑，看起来应该从事体力劳动。

羿族人用食指点了点坐在对面台阶最底层的少女，语气十分无奈：“连人带学校我都给你引来了，她明天去哪个山我也安排好了，你的货什幺时候给我啊？阿尔木古每天在家生不如死，我这当爹的......唉。”

带猴面具的男人眯着眼睛望了过去，傩戏已经结束了，变成了朵洛荷，一种火把节时女子跳的集体舞蹈。羿族女人们身着红黑蓝相间的节日盛装，手持‍‌黄‎‌‌色‍‎‌油布伞，围成圆圈，边唱边跳。

男人忽然发出了某种声音，尽管有面具遮挡看不到脸，胸腔的稍许震动还是表明，他在笑。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晶状颗粒，塞在羿族人手中。

“省着点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