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7日。

下午四点，叶巡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时，书房的门正敞开着。叶冬坐在雕花软椅上读着报告，右手边摆着一杯醒好的红酒。

——1990年的拉图堡，漂亮的紫红色，浓浓的烟薰和烘烤气息，混杂着松露、薄荷和黑樱桃的味道。

是令人愉悦的香气，但叶冬喝酒通常代表心情不太好。

“你上哪儿去？”男人放下手里的报告，锐利的眼睛鹰隼般睇着他，好像早就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补习班。”

这个谎言成功激怒了叶冬。

“是上补习班啊，还是去看你那女朋友啊？”他食指敲了敲桌面，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到冰点，几近凝固，“你以为上周没有继续传讯她，就是没事了？你知不知道，时耀的案子背后牵涉有多大？！”

少年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神情淡淡，有种气定神闲的散漫。

叶冬一见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眉心皱紧，指着桌上的报告近乎咬牙切齿：“那我今天就破例告诉告诉你！”

“时家的和美慈善基金会，其实是境外贩毒集团的洗钱工具。他们投资的生殖机构背地里做代孕，还曾经让孕妇运毒，涉案金额和毒品，够判时耀死刑无数次了！”

“八二七连环杀人案，听说过吗？凶手就是时耀，他杀的那几个女孩，都有共同点，刑侦支队的报告里提供了三种可能性，我倾向最后一种——”男人的脸色愈发严峻，两腮绷得很紧，“他对自己的女儿有畸形的爱欲，快要压抑不住的时候就会找相似者发泄！”

房间陷入死寂，只能听到屋外冷风唏嘘似的低语。

少年瞳孔微微缩紧，十指紧握成拳，仿佛凭借那指甲深入血肉的刺痛，勉强压抑住了某种更加深沉的、如狂风般呼啸着吞没了所有理智的怒火：

“......她是受害者。”

闻言，叶冬近乎残忍地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加害者。”

“时耀当天买了两张去泰国清盛港的船票，我们合理怀疑他回家就是带女儿一起逃跑的。可这种紧要关头，他们竟然在家里拖了两个多小时，你觉得是因为什幺？”

“——要幺就是时耀忽然改变注意，要幺就是他失去了行动力。”

如果说刚才只是死寂的话，现在房间里的气氛，就应该是废墟之上的虚无和荒凉了。二人一站一坐，互相对视，安静到油然而升一种压迫感的地步。

良久之后，叶巡才轻声开口：“不是还有另外两个嫌疑人吗？你们为什幺非要盯着一个女孩不放呢......”

十七岁的少年在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调中隐藏着莫可名状的沉重和愤怒，令叶冬都忍不住有些动容，但几十年的警察生涯又让他很快找回了理智。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你真以为你的女朋友能出淤泥而不染？”

叶巡的眼底一刹那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片刻后，在眉宇间凝固成了决然：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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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小区。

这套房子和原先的户型一样，不过装修更偏中式一些，走几步就能看到精巧的摆件，即便只有她一个人住，也不显得空旷。在冬令营的这一周里，屋里已经被收拾得很妥当，各种生活用品和食物水果一应俱全。

时萦放下书包，正想研究一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里到底有什幺，就听到了门铃声。

监控门铃里是熟悉的身影，说不惊喜是假的，她心里一荡，赶紧把门打开：

“你怎幺来了？”

少年手捧着一大束白色洋桔梗，嘴角的弧度很甜蜜，面容混合着锋芒毕露的英气和在心上人面前特有的乖张，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我都憋着七天没打扰你了，冬令营结束还不准我来找你？”

说着，顺手将门带上，就在玄关，把她吻住了。

叶巡在接吻这方面好像有得天独厚的学习能力，她还在原地踏步，他就会腾云驾雾了。尚来不及反应，他的舌头冲撞进来擦过一粒粒牙齿，追着她的舌尖戏弄，最后抵在喉咙口细细描画。她仿佛陷入了炙热的旋涡，只能闭着眼睛微微发出一点哼声。

室内空气急速升温，怀里洋桔梗的花瓣上，一颗晶莹的露珠摇摇晃晃地来回颤动了好几下，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啪嗒一声掉落下来。

她被吻得喉咙酥麻，满嘴津液，腿都跟着发了软，擡手想环住他线条坚实的后背，却忽然听他发出“嘶”的抽气声。

时萦动作一顿，狐疑道：“怎幺了？”

“没事。”少年目光闪烁，借着放花的动作抽身往屋里走。

没事才怪了，她跟过去撩他后背的衣服，被他挡了几次终于掀了起来——

数十道交错的红痕，不知是用鞭子还是皮带抽出来的，痕迹略微肿着还很新鲜，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眼底的震惊隐藏得很好，心疼却藏不住，眼眶微微发红，半晌才勉强问出来：“......是你爸打的？”

——这个世界上能这样打他，还能让他假装没事的，除了叶冬还有谁呢？

叶巡摇头，可又哪里能骗过她。

一波又一波的酸涩全堆到了胸口，时萦心里好像也被什幺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是因为我？”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泪在眼中盘旋，心脏揪紧，但又不会撒谎，只能苍白地否认：“不是，真的不是......”

少女闭上眼强压着哽咽，头抵在他肩窝，冰冷的手指一根根锁住他的手，像一条冻僵的蛇，在火光处取暖。

“开学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们学校见就好......”

空气中洋桔梗的香气抚慰着人的神经，叶巡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啄吻着她的耳尖，声音半是哄劝半是调侃：

“这你可说了不算啊。我是你房东，想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