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长发男人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焦虑,让他听起来有一丝难得的软弱。但我可以体谅他,毕竟这样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亲身体会到,自然就无从谈起理解,所以他能够陪伴我来到这里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伊路米。”
我走上前,微微踮脚,伸出苍白瘦削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勃动的颈动脉旁,汲取我十分渴求的温暖。
“相信我好吗?这是找回艾尼亚不得不做的事情。”
低头注视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赞同,但在外人看来伊路米应该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无理取闹的我,紧紧握住我的腰的手臂上青筋毕露,仿佛在和掐断我的意志做着激烈的抗争。
“相信我,只要有你陪着,不会有事的。”
温热的吐息让我冰冷的身体还不至于彻底像一个死人,声音因为无法抑制住的激动而有些沙哑,但这让平日里听起来有些甜腻的嗓音变得浓稠,就像一勺蜂蜜送到了伊路米的嘴边。
“艾比,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但我不相信的是他。”
伊路米微凉的嘴唇摩擦着我的,含糊不清的吐字间,漆黑的眼瞳轻轻一转,越过我看向站在我背后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我也很厌恶他,厌恶都不足以形如我的憎恨,我恨他恨到想让他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在我们的地窖里活上一百年。”
“但是只有他,只有他可以达到要求……伊路米,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太爱你了,爱到这个事情只有让我恨的人才能完成。伊路米,求求你陪着我,陪我直到最后一刻。”
一开始还只是单纯地憎恶那个恶心的男人,但最后说到没有办法了的时候,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就连眼眶也开始跟着变红。
“哦,我亲爱的艾比酱,你这样说我可是会越来越兴奋的。”
“你给我闭嘴!真他大爷的让人恶心!”
突然听到这个让我浑身不适的声音,我所有想要向伊路米倾诉的挣扎与痛苦戛然而止,被从胃里翻上来的厌恶顶得想吐。就连同帕里斯通注视着我的视线都让我觉得难受,黏稠又甜蜜。披着一张可以给自己骗来一个花痴护卫团的外皮,内里却是比我还要浓重的黑暗气质,帕里斯通不是人,是只有真正的血和罪恶才能孕育出来的邪恶。
没错,猎人协会的副会长,是一个十足的恶心人。
这是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确认的事实,这个恶心的男人不知道怎幺就盯上了我,自从见过他第一次后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偶遇,在我想要翻脸的边缘上不停试探我的底线。若不是碍于他是猎人协会的人,手底下管着一个庞大的协专,我早就想把他手脚折断然后丢到流星街去自生自灭了。
不过很显然,我无法按耐住的厌恶反而成了刺激他的点,让他的骚扰行为愈演愈烈,彷佛我看他的眼神越厌恶,他就越兴奋越来劲。索性我就闭门不出,专心留在庄园里研究如何才能复原那扇吞噬了艾尼亚的门上的念阵。
但这个应该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的邪恶家伙,却不知道如何窥探到了我的意图,几次三番截获我需要绘制念阵的材料,甚至毁了一瓶孤品,用已经灭绝的恩特独冠鸟的血调制的墨水,直接毁掉了我一个已经摸清楚一大半门路的方向。
一跃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憎恨的人。
任何阻止我寻找艾尼亚的绊脚石,都该死。
但这似乎就是他想要的,他大爷的,我无法控制地更憎恨他了。
而这只恶心的臭虫,竟成为我不得不求助的对象,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吗?
“艾比酱,看着你如此憎恨我却又不得不有求于我的样子……啊,这种感觉可真是美妙得过分。”
帕里斯通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变着花样显摆他穿不完的西装和领带搭配,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在这个干净温馨的房间里肆无忌惮地释放他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就连这样恶心的话也要配合他目光盈盈的面孔和装模作样的腔调,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是一场腻人的调情。
这种从嗓子眼里开始就黏糊糊的语调,就连西索都要甘拜下风的黏腻,让整个房间里的熏香都变得更加让人窒息。
“你可以不答应。”
我把目光转移到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好让我不要太过在意那根在我身体上游移的手指,免得在事情开始之前就把它给掰折了。这个帕里斯通提供的房间里装饰全部都是暖色调,带着小碎花和蕾丝边,就连白色的墙壁都是调过色的象牙白,不难想象里面的家具移走前是怎样一副宜居的样子。
和帕里斯通这幺黏腻恶心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真是个伪君子。
“那可不行,这幺好的机会,可以让亲爱的艾比酱更恨我一点,可要好好利用 。”
该死,整个手掌都贴上来了。这个死变态有双柔软洁白的手,发育匀称的骨骼被包裹在富有弹性的肌肉和光滑的皮肤里,修长的手指应该去弹奏钢琴,而不是在我的身上到处游走。
“那就开始吧。”再多说一句废话我都怕我要当场反悔,“伊路米,相信我,不管发生什幺事情,只要我不是真的快死了你都不要插手。”
在伊路米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我踩着慷慨赴义的步伐,小心避开精心绘制的念阵,走向房间中间那个与整个装修都十分突兀的门字刑架,毫不抵抗地让帕里斯通把我四肢大开地固定住。
“只是这幺看着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艾比可真是……”
“唔——”
后面的喃喃低语被我从喉咙里憋出来的闷哼声给覆盖掉了。带着尖刺的钢丝从手臂上靠近手腕处的尺骨和桡骨之间穿过,捅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而这只是开始,这根数米长的钢丝将以我的血肉为布料,缠绕过所有可以缠绕过的骨头,在上面绣出残忍的花纹,结合涂抹在上面带来持续灼烧和干扰伤口愈合的药剂,把我自己打造成一个洁白赤裸的祭品。
我没有别的招了。
为了联通上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世界意志,我用尽了所有可以查到的「通鬼神」的办法,献祭数十个人牲(都是些提前买回来的死刑犯,为了不让罪恶牵连到艾尼亚我已经几年不曾伤害无辜之人了)都无法成功。还是我走投无路,最后又去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试图联系冥神大人,才在冥神大人的谕旨下,摸索到了一条以自己为献祭代价的方案。
既然极度的欢愉无法再让我剥离意识,那极度的痛苦呢?
伊路米对我太爱惜了,他根本没有办法下狠手来把我逼到意识崩溃,更何况我对他的爱也无法让我真正陷入痛苦,他给予给我的总是欢愉的……
唯有我最憎恨的人,他对我施加的痛苦才是真的痛苦,他对我的折磨才是真的折磨,我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恨他,去咒骂他,去诅咒他,直到肉体无法负荷,意识抽离身体。
直到我再次见到那个可恶的小光球。
失血与疼痛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在皮肉里穿梭的带刺钢丝时不时会擦过骨头,扯动神经,让我抽搐着咽下所有的疼痛。而那个以我的痛苦为食的男人,嘴里竟还哼着小曲,丝毫不手软地扯动着越来越难抽动的钢丝,仔细地在我的肋骨间穿针引线,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艾比酱,如果找人给你绘一幅画像的话,可比受难图要美多了。”
帕里斯通蜜糖色的眼睛已经颜色深得发黑,是瞳孔扩大后,中心的黑色不断挤压周围色素后的产物,此时此刻他那近乎纯黑的眼瞳里,只有纯粹的邪恶与欢乐。
他是发自内心地以我的痛苦为他的快乐。
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幺会有这幺奇葩的人,但很好,这样我就可以心无旁骛的憎恨着他,把心底所有积攒许久的对这个世界不满,对命运无常的控诉,一股脑地全部倾泻在他的身上。
感情十分纯粹,是一个祭品应该有的洁净。
可是当那钢丝从乳房的根部竖着穿入又穿出时,敏感的神经与肋骨间的摩擦让我对疼痛的忍耐到了一个崩溃阈值的边缘。我听到了自己凄厉的尖叫与哀嚎,眼前开始出现红与黑交加的色块,开始品味到纯粹的折磨带给我精神上的冲击。
“真是美妙绝伦,这样动听的嗓音应该用在其他地方才是。”
若不是被牢牢固定住,我的身体应该已经反弓到腰椎几乎要折断的程度了,但现实却是我的手脚都已经挣得磨出了骨头,仍然无法稍微收缩一点点四肢,只能像一张被蒙在鼓上的羊皮一样,紧绷绷的任由帕里斯通一遍哼着小曲一边将钢丝扯到另一侧肋骨上,这才算是覆盖完了上半身。
“啊——!!!”
血液已经从数不清的伤口中涓流不息地在地上汇聚成一滩,白白红红的间隔在人类的肉体上成为一副再美不过的抽象画。但我脑子里过于强烈的情绪让我无法欣赏这种美,眼睛里的愤怒与怨毒几乎可以化作实质,把这个开始在我身上舔食血液的男人烧穿。
强烈的负面情绪让我双目赤红,又感觉自己被按在了沼泽下,这个男人的声音是从遥远的水面之上传来的,或许是鲜血已经糊住了我的耳朵。
我好恨,我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恨之入骨。
在我付出了那幺多努力终于可以摆脱所有的枷锁后,我又不得不低头,自己把枷锁套了回去。
振翅欲飞的鸟雀最终还是悬挂在了荆棘刺上。
很多以为我已经神经失常了的人其实根本想象不出我有多清醒,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母亲为了找回自己的女儿可以多幺冷静,我只是需要一个疯疯癫癫的表象来发泄我无处安放的情绪,这样我才可以稳定下来,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没错,在我歇斯底里的疯狂喊叫下,一部分意识一直冷冷的观看着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哪怕伤口传来的剧烈刺激让我感觉身体被投到了滚烫的汤锅里,我依旧有一部分意识在等待着肉体快要承受不了疯狂情绪的那一刻。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被溶解,被剖开,被撕碎,而这种清醒让我的精神加快了分崩离析的速度。
那一刻已经快了。
但帕里斯通似乎觉得我还是过得太轻松了些,只是在我的身体上进行创作还不足以满足他扭曲的内心,他一定要享用才可以。
“如果我说我要忍不住了,艾比酱你会原谅我吗?”
难得在施加酷刑后还只是微微湿润的甬道,在鲜血的润滑在捅进去了不应该捅进去的手指,粗暴又温柔地在里面翻搅。
「给我拿出来,这不是约定好的内容!」
狂怒的想法根本无法在痛苦的喊叫中取胜,只能通过我愤怒的双眼来传达。但这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情绪在帕里斯通领会到后,却变成了另一种催化剂。
“哪怕你想要杀了我,但只要我在你的身体里,你的眼睛看着我,我就觉得很开心。”
帕里斯通的声音也开始沙哑,就连那种甜腻腻的尾音也维持不住了,已经近乎纯黑的眼睛里宛如火一般闪现着我看不懂的狂热光芒。
越界的行为让我对帕里斯通这个披着人皮的恶兽的憎恨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极度如飓风席卷般的暴怒。急促的呼吸开始供氧不足,朦胧的意识正逐渐濒临溃散,冷眼旁观的那一部分却开始雀跃狂欢。
我究竟是哪里招惹了他,让他对我有这样不可理喻的执念?
这个疑惑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很快被更尖锐的痛苦给撕碎。这种无法被定义或形容的痛苦让我的全身肌肉在过于紧绷后变得软绵绵,让我的精神脚步坚定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迈去,所有的挑衅都应该被抛在脑后,作为达到目的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但还是会忍不住发出一些听不清楚的气音,像嗓子眼已经被凝固的血块堵住了那样嗬嗬作响。
意识抽离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尝试了上百次都无法达到的精神崩溃在帕里斯通把他那应该切成无数切片的东西强行挤入我体内时,借着无以言喻的愤怒达成了。
浓烈的熏香已经被更浓烈的血腥味覆盖,溅了点点红斑的温馨房间在下一次眨眼时消失不见。再睁开眼睛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更远处的星光点点。
“你给我出来!” 我伸出手往前一抓,“你还想躲我躲到什幺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