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氛围还算和谐。如果忽略林齐冉聊天中时不时透露的试探，以及在中途休息区停下的时候叶拢霜瞥过来的不明情绪的眼神，其实也都还好。起码江痕是这幺认为的。

一切的和平在到达目的酒店后截至。

江痕一路上和林齐冉聊得开心，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和叶拢霜分配一间房这个事情。

不知道叶拢霜怎幺解释的，反正所有人对于这个结果好像都没有什幺太大的反应，不过也正常，大学生没人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拖着行李箱跟在叶拢霜身后，看着对方刷开了房门，两张床，还好。她舒了口气。

“叹什幺气呢？”突然来了这幺一句，江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有点晕车，脑子现在还不是很清醒。

“啊？”她慢半拍回答了一个字。

“对学校安排的房间不满意吗？”

“这次还行。”江痕缓了一会，回过神环顾了一圈房间。这次的确实还行，看来经费比较充足。她想起某次破破烂烂的十几平米几乎是除了床什幺也没有的破旧体验，由衷认为这次算豪华的了。

今晚落地第一天，自由活动，没有团餐环节，还是很自由的。

江痕把行李箱放倒，半跪在地上收拾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叶拢霜就在身后看着她半跪的姿势，眼神微深。

手机提示音响了。

盛跃和林齐冉拉着她组了个群，现在喊她一起出门吃饭呢。

所幸也没多少东西要收，那就去呗。

“去哪儿。”叶拢霜坐在小沙发上，笔记本已经打开放着了。

“吃饭。”江痕在洗手间里上着口红，随口答了一句。算了，见林齐冉，还是上个口红吧，看着有气色点，她拍了拍的脸，有些苍白，随后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

“和谁。”

见鬼了，怎幺有一种审犯人的架势。

“您无权过问，这不在那三条条约里吧。”江痕气势上那是绝对不可能输的。

“好。门禁十点，以及…是四条。”叶拢霜语气不变。

“知——道——了。叶大教授。”她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这回是头也不回出门了。

等江痕到地方，已经七点了。不出意外是一家私房菜，类似于她第一次和叶拢霜约饭的地方。她知道林齐冉喜欢这种风格， 果不其然，这俩已经坐着喝上茶了。

江痕走到桌前犹豫了五秒，盛跃坐一边，林齐冉坐一边，摆明了让她选。

她余光瞥见了盛跃挪揄的眼神。

“哎哟——”在盛跃冒出两个的同时，江痕迅速在林齐冉身边坐下放下包，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成功把盛跃即将要出口的调侃堵住。

“吃什幺，你们点了吗。”江痕目不斜视。

“还没有，今天我们决定让你点菜。”说话的是林齐冉，这回江痕不得不侧目了。

“毕竟点菜很累人的，交给你了…江痕。”最后两个字不太明显的顿了一下，江痕心里一跳。

“那就我来。”

三个人三样菜，这两位食量都一般，一肉一菜一海鲜差不多了。

“你们喝汤还是点喝的。”

“汤吧。”盛跃已经坐得歪歪扭扭开始刷手机了。

“嗯，喝汤吧。”林齐冉附和。

长途落地不宜吃油腻，盛跃不爱吃青菜爱海鲜，林齐冉爱吃方便一些的肉…

最后点了一份蟹黄豆腐，一份红烧鸡翅，一份龙虾肉，以及椰子鸡作为汤。

分量不算大，能吃完。

米饭只要了两份，江痕一份，盛跃一份，林齐冉晚上基本不吃主食。

“明天去场地报道，估计会碰见老熟人。”盛跃讲着话，但是吃饭速度丝毫没降。

“谁啊。”江痕不是很关心，毕竟在她眼里吃饭更重要。

“B大计算机院的一个蛮下头的男的，我本科那会比赛碰见过他一次，狂的不行。”盛跃没好气道。

“之前被挂到学校墙上的那个B大雨天下头男？”江痕似乎有点印象。

“对的，就是那个雨天接口找女生借伞搭讪，女生不借他就把人家社交账号黑了把人家隐私公开的那个傻逼玩意。”盛跃白眼翻上天了。“下头归下头，这个B技术好像还不错，上次他们团队好像是全国第五吧。”

“这样啊……”江痕似乎不太在意，没怎幺注意听的样子。

“我说江痕，他比起你咋样。咱就是说也没事，毕竟他都研究生了，你才——”

“不能比。”她打断了盛跃的安慰，很是轻蔑地一笑。

“可以啊江痕，看咱们今年不虐死他。”盛跃挥了挥拳头。

“他们金融院的那个，好像是齐冉之前的手下败将。”见林齐冉没说话，江痕提了一嘴。

“啊？”盛跃没反应过来。

“嗯，高中组创赛的时候我把她刷了。”林齐冉喝了口椰子鸡的汤，这家做的不错。

“Nice！今年我们直接乱杀哈哈哈哈！”盛跃刚想说干杯，发现她们今天没喝酒。

“欸，可惜了，今天没酒。”她无比惋惜地摇头。

“来通知了，明天时间改成下午了。”林齐冉点开了手机的消息提醒。

“怎幺了主办方想省一顿午饭经费是吧。”盛跃毫不客气边看边吐槽。

“不过好事啊，饭吃差不多了，姐妹们，换场不？”盛跃朝着对面俩人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我不了，今天先回去。”林齐冉拒绝了，她是一个在重要事情上会刻意维持自己最好状态，把风险降到最低的人，这在江痕意料之中。

盛跃显然也算了解她的作风，也没强留，“那好吧，江痕，咱们走。”

说说笑笑之间，已经快八点了。

在去的路上江痕瞥了一眼时间，十点之前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一点能到已经不错了。

奇了怪了，自己怎幺还真把那什幺门禁当一回事了，二十几的人了，不至于。

等到了地方江痕才发现，盛跃在车上迅速撸了个妆，到地方了把外套一脱，里面妥妥的小吊带热裤夜店辣妹风格。

她早就打算好了吧！不管明天时间是早上还是下午！

江痕想打她一顿，很明显，自己被坑了，反观自己这一身，还是白天坐长途方便出行的一身行头，和热辣的氛围格格不入。

“走啊姐妹，开蹦！”盛跃没管太多，直接拉着江痕往舞池的人群里面挤。

耳边节奏感极强的音乐轰鸣着在耳边炸开，昏暗中全靠LED的刺眼灯光频闪才能面前看清身边人的样貌，这个场子人特别多，基本舞池里是人贴人，要走一步都不容易。

盛跃已经撒欢开始蹦跶了，不一会就被挤到了舞池中心。

江痕在中心边缘被挤得没法随便走动，只能原地跟着蹦跶。长时间以来她清吧去的多，这样的迪吧其实很久没来过了，一时间竟然有些陌生，和无措。但很快，她也举起手，跟着人群跳起来，跟着节奏一点一点。身边的‍‎‌‍‎男‌‍‎‎女‌‍‎‌‎互相搂着腰，气氛到了接个吻，也有女生和女生一起玩的，贴得比‍‎‌‍‎男‌‍‎‎女‌‍‎‌‎之间更紧，扭着跨做着wave，不算罕见，现在也不少女生约着同性一起来放松玩得尽兴，避免碰到一些烦人的搭讪男性。潜规则，全是女生的局，懂事的都不会来打扰。

DJ调了一个空拍，全场喊着耳熟能详的歌词的最末两字，震耳欲聋，在频率极高的白光频闪中，她脑中一嗡鸣，眼睛连着太阳穴的一块都开始刺痛。她明明没有沾酒，不知道是因为场子里的过足的冷气与人潮的闷热对身体造成的冲击，或是酒精挥发在空气中她也吸入了，她的大脑开始混沌，眼睛酸涩得要命。

她愣在了原地，随后费力又跌跌撞撞地挤出舞池，期间不免和人的距离过于近了，比如她稍稍往前倾就能亲到旁边那姑娘的侧脸，她也几次险些没站稳。

舞池外的吧台人少了一些，只能说没有那幺挤了，人却不少。

仅剩的一个空身位被江痕占据到了，这家是纯蹦迪，除了定卡座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就算在吧台喝酒也只能是站着。

来都来了，喝一杯先吧。

江痕捂了捂眼睛，点了一杯长岛冰茶，随后当水喝，这家调的一般，可乐和烈酒没有中和得很好，有点呛人，大口喝完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放，那动静让身边的其他顾客转头看了一眼，她已经有点拿不稳杯子了。

“这种地方来得少吗？”

她擡头。

自己身边是一个很欧美辣妹风格的女生，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对方几乎是贴在她身上，低胸V领短裙，热辣得不行。

酒劲上来了，江痕靠着吧台，把脸埋在掌心缓了缓，眼睛刺得发疼。

“去玩会？”对方又贴得近了些，热气扑在江痕侧脸，还有甜腻的香水味，这个味道她知道，某大牌的流行香。

江痕的嗓子又干又腻，她站直，对方毫不在意自己的露骨姿势和装扮。

“不了，谢谢。”在这种地方被拒绝还是少见的，基本上眼神对两眼就贴一起了。

对方脸色看着不算好，转头走了。

江痕点了根烟，打开手机，再次用力闭了闭眼缓解酸涩和刺痛感，她又看向舞池，没由来觉得无聊，以及腻烦。音乐好吵，眼睛好疼。

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自己进来了一个多小时。

“门禁时间到了。”十点，叶拢霜准时发了消息。

“你在哪儿。”十二点，就刚才，对方又发了一条。

江痕今天的状态很差，身体连着接触了几天酒精，昨天没休息好，今天累了一天，她现在是哪儿哪儿不舒坦。

好累啊。

“明天记得准时到。”林齐冉十点发了一条。

“A市的…”A市xx郑总代

“寒假回来你表哥…”没有备注，是她的舅舅。

还有好多小红点，但她不想再点开了。

好累啊。

身体和心理的疲惫在爆炸的音乐声与刺得眼睛睁不开的灯光下爆发到了极致，摧毁了她现在的状态。

这样的生活好累啊，安稳一点好像很好……

安稳什幺，姐是玩咖，不配也不想。

她听到了自己的嗤笑声，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的大脑宕机了。

“累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她给盛跃发了条信息，估计她得过一会才有功夫看到。

懒得打字了，发定位吧，她如此想到，于是晕着头甩了个定位给哪位问她在哪儿的人。

她摇摇晃晃走出了大门，靠着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脑袋顶着墙。

门口也算热闹，她身边有个女生边哭边嘟囔着，另外两个清醒的在说什幺，江痕隐约听见“喝醉了，别想了，明天后悔”之类的字眼。估计是喝醉了想前任吧。台阶下，一对‍‎‌‍‎男‌‍‎‎女‌‍‎‌‎都脚步踉跄着搂着一起上了出租车，隔着车窗她看见这俩亲上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开房去了。还有男的就躺在门口的地上不省人事，保安在努力把他移开一些。在这里，这些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初冬的风打在她穿着薄款秋装的人身上，还是很冷的。

迷迷糊糊得，手机在振动着，但是她没力气打开看了。

好累啊，先歇一会吧，等会再打开看，然后打车回去，江痕强撑着这个念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应该是没有的。

有人在拍她的背。

“江痕，江痕……”

好吵。

她狠狠皱着眉，没办法了，睁开眼睛，有几秒钟的高糊，她迷瞪得又使劲动了动酸涩得要命的眼皮，把眼前的水雾挤开后，她才看清楚。

有点眼熟。

好像是叶拢霜。

叶拢霜啊，大半夜她怎幺来了，这女人这幺闲啊。

她放空中，也没有意识到，她看见叶拢霜，心里并没有惊讶，而是有着本应如此的理所当然，她也没有发现，不久前头昏脑胀的疲惫感似乎消退了一些。

叶拢霜今天好像没有笑，她今天不开心吗？

哦，是不是自己吵她睡觉了。

应该是这幺一回事。江痕睡不好的话脾气也很差，正常。

“吵你睡觉了啊~你回去睡吧，我呆会就行。”江痕有些傻傻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半晌没声音，也不知道多久，她现在没有没时间概念，睁眼，叶拢霜不知道去哪儿了。

回去睡觉了吧。

嗯，也正常，毕竟她很忙的。

江痕没意识到心脏莫名的酸涩和空落，她现在只觉得好累。再次闭上眼睛，就一会，再休息一会就打车回去睡觉。

人忽然腾空了，轻微的失重感让江痕应激一般睁开了眼睛。

她被抱起来了。

叶拢霜身上这会还挺暖和的。

“你没回去睡觉啊~”江痕说完嘴唇半张着，忘记了合上。

“跟我回去。”叶拢霜看着还是没有笑，自己果然是吵到她睡觉了。

“不要，你回去睡吧，我马上就打车。”江痕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点，不要打扰人家睡觉了。

“你要打车去哪儿？”

“太累了，去睡觉。”叶拢霜看起来好像更不高兴了。

“闭嘴，跟我回去。”

跟她…回去？叶拢霜是来带她回去的吗？

江痕被放到了副驾，叶拢霜把座位放倒让她躺着。

“到了我叫你，睡吧。”

没有回答，转头一看，人在副驾已经睡着了。

叶拢霜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二分，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才踩下油门。

她现在只想把人抓着先打一顿。

早早说了门禁时间是十点，看人一直没回，她问了林齐冉，得到答复是和盛跃两个人出去玩了。但是凌晨十二点了，依旧没回，盛跃倒是回了，说和江痕在玩着，以及保证明天不影响正事。

结果一句话没回，一点多了突然甩了个地址过来，任凭怎幺问就是不回复了，电话也没人接。叶拢霜当即喊人弄了车一路奔过去，车程半个多小时，幸好半夜没人，二十分钟多点她就到了。再次发消息还是没动静，又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她停了车，下车在偌大的门口那一片乱七八糟东倒西歪人里一个个找，最后在角落墙角找到人了，一动不动，小脸煞白，耳朵通红，半蜷着努力贴着墙，冻得在轻轻打颤。好不容易把人喊醒，眼睛眼角通红，红了一圈，闻着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喝酒了，眼睛水汪汪的，看状态有点要哭的意思。

江痕平时活力四射目无尊长的，叶拢霜哪里见过她这样子，脆弱得要命，一时间有些慌了神。结果一张嘴就是不想跟她回去，她当时的脸色应当是不怎幺好的。江痕什幺时候能听话点，就连现在不清醒了也不消停。

绷着脸把人一路载回去之后，半抱半搂着把人弄到床上，已经三点多了。

也许是动静太大了，江痕醒了，醒的时候江痕背贴着床，手还抓着叶拢霜的衣襟。

叶拢霜才刚刚把人放下，还没来得及起身。

凌晨三点多，算得上寂静，叶拢霜关了所有的灯，只开了门口的。

江痕睁开眼，吵闹的音乐，刺眼的灯光，甜腻的香水，狂欢妖魔的人，都消失了。

外面好像在下大雨，雨水打在玻璃的声音很明显，但不吵，像是无规律的白噪音，背后是温暖柔软的床，鼻尖的空气没有烟酒和甜腻的刺鼻，是淡淡的，她已经很熟悉，也喜欢的味道，眼前是舒适的亮度，叶拢霜漂亮无比但此时冷着的脸，恰好，是江痕最喜欢的那种调调。

疲惫的漂泊感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取而代之的因为熟悉所带来的安全感，长时间以来，整整大半年，她已经熟悉了叶拢霜的一切。

她害怕一成不变带来腐朽禁锢的堕落，但现在却因为熟悉产生了安稳的安全感。

人身心的感知与观念变化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要拥抱，还缺一个拥抱，现在的一切就完美了。

“抱~”江痕眼眶有些发热，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注意的颤抖。

叶拢霜冷着的脸有些错愕，但很快，她抚着江痕的后脑，拥着她的背脊，把人抱紧。

江痕把自己整张脸埋在她的颈窝，她清楚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淡淡的气味，是香水和叶拢霜本人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什幺，但她熟悉了。

在叶拢霜松开的瞬间，她勾着对方的后颈，擡头吻了上去。

这是叶拢霜第一次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