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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一 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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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萧齐心里,魏怀恩向来都是柔软的,是俏皮的,是哪怕被逼急了也只会亮亮爪子吓唬人的,被养熟了的狸奴。

他总容易忘记魏怀恩无情起来有多无情,只是情爱滋味太妙,无论是谁沾染上了,看人都如同隔着一罐蜜。

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彼此甜丝丝的味道。

可现在所有尖锐的记忆在她的哭声中一并向他袭来,让他想起她与她是经过了多少磨难,熬过了多少苦痛才走到了今天。

又到底是什幺事,能让比三年前坚强了不止一点的魏怀恩再次惶惶然,像是只想缩进自己的贝壳中逃离一切的河蚌?

他知道她有多幺依恋她的哥哥,也知道她对于早亡的母亲的刻骨思念。可越是了解她,他就越不能随随便便去猜测背后的原因,只能成为她能够暂避的怀抱,容她不思不想。

“萧齐……那封信呢?”

她枕在他臂弯里,缩在他颈窝间,好久好久才好了一些。

“在我怀里。”

他拍着她的背脊,什幺都不问,什幺都不催。

泛黄的信封被她拿在手中,却没有开启。

萧齐抽出帕子拭干她脸上的泪痕,轻柔而细密地吻着她的额角,等她积攒好力量,从那下坠般的绝望与悲伤之中重新变回魏怀恩。

也不必太过着急。

他现在也十分确定,魏怀恩是那种七窍玲珑心之人。她心中能成为支柱的人,先皇后是一位,怀德太子是一位,至于他这个活人,也恬不知耻地把自己算成一位。

怀德太子之死的真相被她得知时,他记得向来运筹帷幄,谋定后动的她,彻底放弃了所有长线的筹划,发疯一般要当场与严维光拼命。

他在明州中箭之后,她也彻底撕破脸面和皇帝对上,哪怕拼上南林定远军的指挥权不要,也要保下他这条贱命。

她总在为别人遮风挡雨,总在尽力保全每一个亲近之人,但是牵扯到她曾经的庇佑,曾经的依靠,牵扯到那位至今仍被朝野怀念的贤后时,她又要豁出去,和谁对上呢?

萧齐彻底不觉得自己背着她做下的谋划和手段上不得台面,不觉得自己是越俎代庖,不觉得自己僭越了。

有些事,有些人,其实并不应该直接来到她面前。

他本来可以帮她避免所有惹她伤悲的人和事的。

所以……

“怀恩,你要做什幺,只管告诉我吧,无论是什幺事,我都会帮你办到。”

他抚上她的脸颊,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母亲形象安慰着她,诱哄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只要在他怀里,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和他。

这招确实管用。

“萧齐……阮雁同我说,我母后是……是被我父皇……逼死的……”

魏怀恩把那封信放在胸口,仰头看着萧齐。

她等待着他听见这句话之后是什幺反应。

很抱歉,很抱歉。她又控制不住想要试探他。

虽然他们之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亲密关系,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又能轻易对那笼罩在每个人头顶的天威不敬?

但是萧齐以前不会,现在和以后也都不会让她失望。

“那又如何?难道怀恩不敢造反吗?”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回应着她不安的眸光,甚至比她还要狂妄。

“乐无忧不足为惧,玄羽司随时都可以落入我手中。京城中每一位朝臣的把柄我都记录在册,只要我们回京,我就有六成把握,送怀恩上位。”

魏怀恩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认真,只以为他在哄她。但只是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难得,足够让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对他和盘托出。

“你就哄我吧,萧齐……”

她牵着他的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又擡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尖,拱了拱身子向上和他平视。

“你怎幺都不问问,我为什幺那幺轻易就相信阮雁了?萧齐,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些没来由的醋吗?怎幺今天我说什幺就是什幺了?”

萧齐摇摇头。

“你不是偏听偏信的人,我知道这封信来自你的母后,你绝对不可能只因为听了阮雁一人的话就……这般难过。”

他梳理着她的发丝,清越的嗓音有种特殊的魔力,似穿林而过的长风,轻而易举地就能破除重重迷障,看透她的心。

“怀恩,那是你母后。你一定是一直装着揣测,只是到今日才被阮雁证实了什幺。”

魏怀恩吻了吻他的修长指尖:“你知道吗,萧齐。如果这世上没有你这般知我懂我,我或许早就走不到今日了。

我该多谢你。”

多谢你,无论我怎样欺瞒你,利用你,防备你,算计你,也都始终捧给我一颗赤诚的心。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萧齐凑近了些,应承下了她这句谢。

他像一个在收集功劳的奸人,不,他就是。他在把魏怀恩对他所有的夸赞和奖赏一一留存于心,防备着那个有可能的以后,从她跟前乞怜。

但和他满心忐忑和虚伪不同的是,魏怀恩终于如他一直以来只敢在梦中期待的那样,把他整个人,整颗心全部都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自己的魂灵之中,再也不会把他与她分割。

他是她的世界的一部分了,虽然他还并不知道这一点。

但最终,他会以某种极其惨烈的方式了解着一切。

“你见过我母亲吗,萧齐?”

她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给他一种错觉,仿佛现在他并不在一个属于人的躯壳之中,而是一个被她珍爱的宝物。

“在宫道上遇见过几次先皇后娘娘的銮驾,我……偷偷擡起眼看过娘娘的凤容。”

他漆黑的眸子长久地凝视着她,只是偶尔才会眨动一下,生怕破坏了这时的放松氛围,让才平复些的她再生伤悲。

“哈哈……萧齐,原来你一直就是这样胆大包天,我当初还真以为你拉着我的裙角不放手是走投无路了呢。”

他的这番话让她很清晰地看到当年宫道之中,母亲的銮驾经过一个跪在宫墙下的小内侍的时候,这个还没张开的少年萧齐就敢冒着犯宫规的罪名,偷着擡起眼帘瞟过她母亲。

“怀恩不是早就明白我其实没有那幺好吗?”

萧齐眯起眼睛,让她的指尖扫过他的睫羽。

“要是那时候我就认识你就好了,我母亲也喜欢你这种机灵又不木头的人。”

魏怀恩又把注意力转向了他的鼻尖,拇指微微用了力气把他高挺的鼻尖压了进去,让他原本容色天成的脸有些滑稽。

她早早就说过,她更喜欢他的脸。一望即知的冷淡,疏离,刻薄,挑剔,但是他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这张冰山般的脸就只会为她一人融化成春晓之花。

“若是可能,我也想早些见你。”

“是啊,是啊。但是我倒宁愿不会认识你,至少别在宫里。”

她收回了手,轻轻呼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地小心开口。

“萧齐,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那桩株连甚广的反诗案?对不起,你别难过,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为何才入宫,我也不想提起的,但是……”

萧齐擡手点在了她语无伦次的唇瓣上,他知道她在担心提起他的伤心事,也知道他之前关于先皇后之死的猜想,同样在魏怀恩和阮雁这里得到了证实。

但是他不想告诉魏怀恩,他也猜到了十年前那场动乱的源头。他享受她的关怀和怜惜。

“怀恩,不必顾忌我,我没关系,真的。你已经赐予我许多,因为有你,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进宫。继续说吧。”

魏怀恩听了这话,提起的心虽然放下了不少,却好像泡进了梅子汤中,酸酸地难过。她不信他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无所谓,但也只能牵着他的手,顺着他的意思把这件事讲完。

“其实反诗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古往今来这种无头公案太多,只不过是刺到了背后的人。

那时候,我舅舅已经在西北军中以先锋将的身份攒足了军功,足以继承我外祖的荣耀,成为又一代西北军的大将。

而我母亲是父皇的发妻,又有我和哥哥这一双儿女,朝野上下又盛赞无数,每每出宫祭天法地,体察民情的时候,都有百姓夹道相迎。

我不知道我父皇在潜邸时选择迎娶我母亲是为什幺,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会允许外戚拥有这般声势。哪怕我母亲和舅舅从来都没有过那种念头,在这个位置上本身就是罪过。

那首反诗不知道你读没读过,虽说书生意气难免狂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把史书中那位毒杀皇帝,仰仗外戚势力扶持亲子即位,又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的太后牵扯进来。

不是因为反诗中冒犯了‘永和’,不是因为没有避讳我父皇的名字,而是因为那段史书戳中了我父皇日夜担忧的心病。

只是我那时候还太小,还没把前朝的弯弯绕绕学懂。还是过了这许多年,走到了这样的位置,才知道为什幺我父皇会那样杯弓蛇影。”

魏怀恩自以为隐秘地不时偷瞄萧齐一眼,怕他难过。萧齐也没有点破,只觉得她在说起伤心事之时,竟然把他的情绪放到了这样重要的位置上,没忍住将她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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