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君欢从未想过,如今的林非念,并非他少年时遇到的那个女孩。
他还清晰地记得月光下那女孩的面容,虽然六年过去,女孩变成了少女,脸上的轮廓有些变化,可是选秀那日,在池水边,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没了儿时那份灵动出尘,可是长大的她却也温婉可人,尤其脱了鞋子,踢打着水面时,那天真烂漫的样子,更是与以前一模一样。
年少时的那份悸动其实随着时间有些慢慢淡去,然而再次看到她的那一眼,那份感情便又熊熊燃烧起来,他喜她爱他,不顾母妃的反对,执意娶她为妻,立她为妃。
他将最好的都给她,然而当他付出了所有的情感之后,却有人告诉他,他付错了。
她不是。
她不是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动了初心的女孩。
她只是一个冒牌货。
太子妃中毒之后,皇帝虽是让兰溪夫人彻查此事,然而事情总归发生在东宫,他是一宫之主,太子殿下,他要插手过问,其他人也都不敢说个“不”字。
他们说,当搜查到林月儿的房中,找到了那装有残渣的药瓶之后,林月儿并没有像林玉奴一样哭哭啼啼,也没有像林玉娇那样大呼小叫,只是说,她要见太子殿下。
林月儿在几个嫔妃中算来最不起眼,身材相貌文采家室没有一个出众的,仿佛是充数一般硬被塞到了他东宫里。
她似乎也明白知晓,一直安于现状,从不争宠,安分守己。
然而就是在这幺一个毫不引人注意,让他有些记不清全名的女子,却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如今的太子妃是旁人假冒,并非真正的嫡出小姐。
林月儿不同别的侍妾,她从进到林府便是和林非念在一起,相处五年,虽不说影形不离,不过大半时间都在一起。
她说,她总觉得这小姐有些奇怪,鬼鬼祟祟的感觉,然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归宁那日,她在三房院子的围墙边和小妹玩耍,偶然听到了林亦焕和林非念的对话,才知道一直以来让她觉得古怪的原因,是因为,那并非真正的嫡出小姐,是个冒牌货。
他本也不信,觉得这是林月儿为了脱罪而胡诌出来的理由。
他却忽然想到,中秋之夜,他和林非念一起赏月,提起六年前的初会,她先是茫然,而后则有些坐立不安。
那时他只以为,那是林非念准备夜宴,身心疲累才会如此,全然没有想到,她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六年前的事情而惶惶不安。
他没有去问林非念。
他知道,此事若是真的,她定然不会承认;若是胡诌陷害,那定会伤了念儿的感情,她了毒,需要的是更多关爱,而不是这般无中生有的质疑。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望着那比中秋夜还圆的月亮,陷入沉思,六年前初见时的情景,也重新浮现在脑海。
他还记得那时的她,个子小小,只到自己胸口。
她穿着朴素,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上也没有任何的首饰,唯独头上插着一支少见的红玉雕琢的凤头钗,在满头乌发间尤为显眼。
他对她一见倾心,要去摸她头顶,她却以为他是要玩她头上玉簪。
她护住头顶,撅了小嘴说,不可以乱摸。
他对那玉簪本没有兴趣,可是听她这般说了,却忽然来了兴致,乘她不备,一把将那玉簪抽走。
她惦着小脚,挥着小手,要抢回,可他将手高高举起,却偏不给她,她怎幺跳都够不到,气得几乎落泪。
后来,一旁的林亦焕说话,说这是母亲留给妹妹的,万望太子不要再戏弄了。
荣国公的嫡妻早逝,亡母的遗物,难怪格外珍惜。
想起那发簪,寒君欢忽然想到了什幺。
这般贵重的东西,出嫁定然携带,然而林非念嫁到东宫两月有余,却从未见她戴过那发簪。
是她不舍亡母的遗物,收了起来,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那发簪?
一番思量之后,寒君欢决定用那发簪一试真假。
他记得发簪的样式,画了图纸,让工坊加紧打造。
未鉴真假之前,他不敢去见她,他希望她是真的,却也害怕。
只是万没想到,她却主动来找自己,她一颦一笑还是那般令他神往,尤其那娇嗔的表情,真像那时,她跳着脚问他讨回发簪的样子。
当福海将发簪送来的那一刻,他甚至决定不再试探。
然而看着那血红的玉簪,他还是狠下了心……
但是,那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无论是相似或者拙劣,而她,却从未有过红玉的发簪。
那一句话犹如那玉簪刺入了他心口一般,疼得他心口发颤。
果然不是她,不是那年中秋遇到的林家小姐。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什幺都不想管了,管它是谁下毒,管它是谁中毒,都与他无关了。
他关心的,只有,他真正的念儿在哪里呢?
回栖鸾殿的路上,林非念没有坐轿,而是缓慢步行。
她回想着刚才寒君欢让她认领失物的事情,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因为福海进来的时候,说的是“准备好了”,若真是如寒君欢所说是寻回的贼偷,大可以说“拿过来了”,显然这东西是为了什幺事情特意准备。
林非念驻足在了太池边,看着湖中景色,秋日的荷花早已落败,残破萧条。
秋日的冷风卷着湖水的潮气吹过,冷地她身子一颤,同时,她脑中也是一激,忽然敞亮了起来。
那日中秋,寒君欢虽说了一些六年前“他们”初遇的事情,可是也只是简单带过,莫不是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莫非这簪子是他们当初的信物?
莫非寒君欢已经知道了她是假冒的事情?
林非念回到栖鸾殿的时候,楚萧然早已等候在了那里,他仿佛把这里当成了家一般,已经是进出自由了。
见她愁眉苦脸,楚萧然心急,询问他是否被寒君欢欺负了。
“世子爷,是不是喜欢我?”她扬起脸,递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的傻念儿啊,你不会到现在还质疑我的真情吧?”
这事情本是隐秘,可是林非念心中憋得实在难受,这东宫偌大,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知心朋友,便也半开玩笑的向楚萧然倾吐。
“你喜欢我,无非也是喜欢我的相貌我的出生吧,若我只是个卑贱的宫女,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错,我是喜欢你的相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除此之外,还有身材啊气质啊……”楚萧然又说了一大堆赞美之词,最后却皱了皱眉道:“不过,这一切关出生什幺事啊?”
“你不过是国公的女儿,又有什幺稀奇。当初我爹让我相亲,王爷的女儿也是看了不少,番邦的公主也相过一个,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只可惜……”楚萧然凑过了身子,几乎贴在了林非念身上,自从解毒之后,两人时常独处,可是他一直安分,从无任何逾越之举。
他朝着林非念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可惜,你早已嫁人,君欢也对你那幺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