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僵着脸把剑搁在了腿上,“柳师兄出手阔绰。”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谢井不是没眼力见儿的,柳涵这么护着夏承安,他敢不给吗?
于是乎讪笑着从脖子上扯下玉坠,“夏师弟当真是好运气啊,这坠子你千万收好,是个宝贝,至于能不能有奇遇,得机缘了。”
夏承安打这玉坠的注意已久,一点儿不客气,“谢谢、谢师兄,这天道之气确实得看机缘,有些人能得到的,有些人他就得不到。”
“夏师弟怪会说话的......”谢井皮笑肉不笑道。
见此情景,柳涵满意低头,矜持地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接着就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
夏承安不说话,用余光不时瞟他几眼,奇怪,柳涵什么时候吃东西这么豪放了,这些吃食中放了能治疗内伤的药草不错,却也没珍贵到能比拟丹药的地步,他一反常态反而引人注意。
一直忍到晚上,赤狐族在深林之中,条件简陋,一间房摆了几张床,中间用一盏屏风隔着,几人吃完饭各自上榻打坐修炼,跟宫思云浪费了十几天的世间,现在分分钟浪费不得。
几人或多或少考虑到柳涵与夏承安的关系,自觉让出了靠近里间的床榻。
“师兄,你今晚修炼吗?”
柳涵把自己的被子从储物袋里抱出来,“我白天时已经调息好了,累了这么多天,今晚睡一觉,怎么了。”
“没事,我帮师兄更衣。”夏承安笑眯眯地接过被褥放在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我自己来。”
这话说出的同时,他挥袖熄灭了油灯,满室陷入漆黑,静默的黑暗中,触觉变得敏锐,夏承安一点点贴近他,揽着他的腰,灼热的躯靠过来,温热气息洒在脖颈间,淡淡扫过,带着似有似无的痒意,如同轻若无物的羽毛在心头挠过。
“师兄。”
这种事有了其一,便有其二,他顺从着自己的心意没有推开,沉声唤着他的名字,“夏承安。”
“师兄有事瞒着我。”
“没有。”
夏承安不退反进,在黑暗中拥着他,声音轻得两人恰好能听见,“你肯定有,平时都是我帮你脱衣服的,今天怎么突然亲力亲为了?”
“我...本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别管了。”柳涵底气不足,口气像是在说反话。
“我猜猜,你是不是受伤了?”
“......哪有,别瞎猜了。”
“赤狐族的药有用吗,方才见你吃了那么多,应该是有用的。”
被猜中心思,柳涵一下子张红了脸,强颜笑道:“呵,你这段时间聪明了许多啊,从前是本少爷小看你了!”
“我是关心你,心思全放在你身上了,”夏承安好声好气地解释,解开他的腰带,敞开衣襟,一手抚了上去,触感是纱布的粗糙,“内伤还是外伤?”
“嗯哼,都有,你猜到了还问我干嘛。”
两人离得近,灯熄了也能看得清,夏承安不知他伤得怎么样,动作强硬地扯开他遮在伤口处的手,“别挡着了,怎么不叫我帮你包扎,”
柳涵憋屈地换了句软和的话说:“轻伤而已,想也知道,宫思云哪有那么好对付,他手下留情了,否则伤得更重。”
他想再问问柳涵的伤势,转念一想,柳涵这么傲的性子,勉强逼他说了也不是实话。
“法器呢,怎么不全用上?”
“护身的消耗灵力,大师兄他们扛不了那么久,我得拖住宫思云,而且,他有话对我说。”
“大师兄?你不生萧师兄的气了?”
“他老好人一个,生气顶什么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柳涵不再遮掩,脱掉外袍,牵着夏承安上床,“我是轻伤,现在这个结果对所有人都好,躺着说,你也不嫌累,在外面逛了那么久,宫思云他本身没想杀我。”
这句话里语序颠倒,什么都参合一点儿,其实柳涵什么都想说,但不知如何开口。
夏承安扒掉外衣,两人肩靠肩躺在一块儿,叹了口气,“嗯,看出来了,他是来寻死的,估计是心软了吧。”
“你这是在替他说话?那时没听见吗,他说...”
“他说得是实话,我去后山把他藏的药挖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说到这儿,柳涵顿了下,换了问题,“你怎么就确定能不被他发现?”
“我管他干嘛,目的达到就行了,之后我还挺好奇他怎么没发现我,沾沾自喜了好久。”
柳涵翻过身给了他一记爆栗,“笨,就不该夸你聪明。”
夏承安竟然不主动坦白,说明其中还有隐情,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宫思云的计划...他暂时不想多问。
“你轻点儿。”
“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一个练气期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我在你身上放了法器,能去除灵气留下的痕迹,每个人身上的灵力皆是有迹可循,让他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他绞尽脑汁想不出的答案原来就在他身上,倒是没纠结柳涵擅自作主的事,谄笑地与他面对面卧着,“嘿嘿,师兄真是料事如神,谢谢师兄。”
“至于其他……哼,本少爷懒得再问,反正是他自作自受。”
夏承安的手跟虫子似的爬到他胸口,“这个词用的太好了,自作自受。”纱布上是干燥的,不厚,血没渗出来,伤得应当不重,是伤在左心口,还是右心口呢?
柳涵拍开他作乱的手,背过身去蜷缩成一团,“本少爷现在不逼你说,等回了宗门再好好教训你。”
“那我先编好,看你喜欢哪一版。”不愿意说就不说吧,他调笑着搂住柳涵,身上盖着的被子满是清香。
那头传来声嘟囔,“真是胆子大了,什么都敢说。”
背后那团热源久久没有动静,就在柳涵以为他睡着了,正要转身去看时,一个冰凉、滑溜溜的东西顺着后腰塞进他手中,耳边话语绵软,“谢井输给我的,我拿着也没用,等回去了你试试。”
“......嗯。”
玉坠消失在手中,现在戴在身上多少有点儿挑衅的意思。
夏承安犹豫了半天,“宫思云...你怎么想的?”
柳涵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嗯?怎么了?”
“你不伤心?”
“我伤什么心,小时候一起玩过一阵子而已,没什么交情,这次是真的对他仁至义尽了。”
“你们小时候见过啊。”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帮着我说话?”
“我不帮你帮谁,宫思云这么死在你面前,你一点儿不伤心?”
柳涵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叹,“我不伤心,有什么可伤心的,他当我是柳家少主吗,说动手就动手...”
一听便知他是有几分后悔,就算宫思云是奉命行事,最后也还了柳涵一剑,现在生死难料,但他过去对柳涵的怨恨做不得假,同情这种人不如同情街边饿得骨瘦如柴的狗。
嘴上倒是听不出来半点不愿,“行,你不伤心就好,我看他那样肯定是没死绝,要是以后突然冒出来你可别太惊讶。”
“你怎么说话怪怪的,知道了,你睡不睡了,白天逛了那么久,你不累本少爷还累呢。”
柳涵就是狠不下心,他试图说服自己几千次、几万次,他依旧心软,宫思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从乞丐到首席弟子,他豁出半条命才得以活下来。
小时候,宫思云看起来阴沉沉的,实际上总会避开其他人和他说些大街小巷发生的琐事,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他无兄长,宫思云待他就如兄弟,那几年时光过得融洽,若不是受了莫泽阳的挑拨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恐怕不比亲兄弟差。
可惜了,宫思云半死不活,柳涵受伤不轻。和夏承安说宫思云手下留情是骗他的,他记得,宫思云眼中的决绝——不死不休。
“睡吧,明早再出去逛逛,村子有古怪。”
“嗯。”
等人没了声音,夏承安不死心地摸进了他的衣裳里,入手的肌肤光滑紧致,比得上顶尖的绸缎,腹部精瘦有力,再往上摸上去,纱布粗糙的感觉摸着格外明显,柳涵确实受伤了。
那么多上好的丹药,治不好外伤吗?联想到谢井血流不止的手臂,难道柳涵是中了什么毒?
他仔仔细细摸了摸伤处,纱布平整干爽,并无血液流出的痕迹。
柳涵心中同样不像表面那般镇定,夏承安为他做出的事,已经远超他的预料。
他清楚,夏承安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好欺负,心思不简单,说出口的话虽然直白,却让人听了就瞬间能忍不住往其他方面联想。上回夏承安与宫思云初见时说的话,柳涵也听见了,他就是想让宫思云自己瞎琢磨,后边才好利用这点钳制住他。
他做的这些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自己对他并无那方面的情谊,又该如何回报?
可往深处想。一旦知道夏承安为了他在背后这样谋划,心底总是甜蜜的,他也曾抱有滑稽可笑的想法,想着若是夏承安提出想与他结为道侣,他一定答应。但夏承安什么都不说,他想给都给不出去……
五人心神不宁,全都起了个大早。
“大家休息好了就去村子里四处逛逛吧。”柳涵这番话在另外几人听来别有深意,交换了眼神,应了下来。谢井不宜挪动,就留下休息,剩下几人分头寻找线索,言灵被派去和族长交流感情去了。
夏承安拉着柳涵衣袖,两人闲庭信步,“昨日有个大娘说,他们是三十年前搬来的,因为灵狐的预言,你知道吗?”
“言灵知道,再说,你怎么老找人套话。”柳涵觉得之前是自己识人不清,夏承安精得跟狐狸似的,哪里会被人骗,他不骗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夏承安矢口否认,“我没有啊,那个大娘自己说的,反正就是跟预言有关,你说是不是要把言灵献祭掉?”
“你最好闭嘴,活人祭有用,不代表活狐祭祀也有用,少做梦。”
“那是跟狐族的至宝有关?”
柳涵望着远处,微微沉思,“嗯......可能,跟一块儿水晶有关系。”
“水晶,是什么宝物吗?”
“本少爷上哪儿知道去,你不是会套话吗,本少爷叫言灵回来,你去找族长。”
夏承安瞬间一脸谄媚,“算了吧师兄,我就想陪你说说话。”
“撒娇也没用,随时做好准备,我在凌霄派那几人身上做了标记,有了感应。”
“他们追来了?”
“嗯,不死不休,那老头儿清楚,一旦我们逃出去,对他而言后患无穷。”柳涵盯着一个方向看,挪不开眼,总感觉那里有样吸引着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