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本文灵感源自我某天洗完澡拉开浴帘后恍惚间出现的幻觉。那段时间我经常看犯罪题材美剧的解说视频,又因为本身就有点神经质,于是产生了家中闯入歹徒的幻觉。当时记下这个灵感,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把这个脑残的灵光一闪变成不那么丧的小说。想来想去,最后成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其实这篇跟蹦迪似的小说没有什么主旨,但是非要给它安一个伟光正的主旨的话,那大概就是“生命只有一次,请珍惜自己”。
-----正文-----
这算什么情况?死而复生,还是压根就没死成?
程帆再次睁开眼睛,没有看到自己的尸体,也没有看到血迹,一切宛如梦一场。还是阴湿寒冷的半地下室,没有了剪刀,也没有了碎屏的手机,装潢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他有些混乱。
“这是什么情况?”程帆问姚尽。
姚尽欲言又止,程帆烦躁至极,慌张追问道:“我刚才明明割腕了,你也看到了,可我为什么没死?我是在做梦吗?”
等了许久,几乎耗尽了程帆所有的耐心,他才听到姚尽的答复:“你……一直在梦里啊。”
“什么意思?”程帆不解。
姚尽没有予以解释,只是问了一个曾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小帆,你不记得我了吗?”
谁,姚尽到底是谁?年龄相仿,同为在A城租房住的外地人,看中了便宜的半地下室——便宜不是因为户型,而是因为之前死过人。死过人?死的人是谁?
“你住进来的时候,”程帆犹疑地问,“这里就死过人了?”
姚尽点头,看着程帆。
“怎么……死的?”
“割腕,”姚尽说,“自杀。”
“用的……什么?”
姚尽答道:“据说……是剪刀。”
眼底突然闪过很多画面,熟悉的,陌生的,如洪水一般,来势汹汹,冲击着程帆的意识。其中,他捕捉到一个模糊的画面,主角貌似是姚尽,手里拿着某样东西,压在手腕上,有个声音对这人说:“割下去吧,割下去,然后永远陪着我。”
“你……用什么……割的手腕?”程帆按压着太阳穴,艰难地提出问题。
“水果刀。”
画面逐渐清晰,程帆看见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献血染红了刀刃。红色……喜庆的颜色,一半红一半黄,是秋天的颜色,是某些果实成熟的标志。
“平安夜,你们公司发了苹果,”程帆说,“用纸盒包的,是吗?”
姚尽点头:“巴掌大的盒子,颜色很艳丽。”
青年捧着纸盒,有个声音在调侃,酸溜溜的,说的是一颗苹果而已,吃了也不顶饱。
越来越多的记忆,重新回到程帆的身体里。他哭着骑在姚尽身上,姚尽问他怎么哭了,甚至伸出手,试图为他抹去眼泪,他告诉姚尽别白费力气了,人是碰不到鬼的,除非你死了,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陌生的回忆,流入程帆的脑内,因为排异反应,让他头痛不已。
友善的同事,慢慢注入体内的葡萄糖水;好心的陌生大妈,缓缓在眼前燃烧的寒衣。包封上写着“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名字,程帆这才看清,姚尽在他面前一笔一划地写下:故程帆人魂下收,孝友人姚尽寄。
“我天天陪在你身边,眼瞅着就入冬了,你也不能亏待了我啊。”
一句话,唬住了怯懦的小青年。他立刻去买了大把的冥币和寒衣,烧给天天飘荡在他房里的鬼魅。
鬼魅嬉皮笑脸地调侃地府的快递业务不太行,因为他根本没有收到钱和衣物,死后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挣钱有什么用?”鬼魅问活着的人。
人说不挣钱,怎么花钱。
“挣了钱,花哪儿啊?”鬼魅又问。
他生前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能够死得更体面一些,可是直到死后才发现,体面是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死人根本不在乎。
“我叫你死,”程帆苦笑,“你就真的去死啊。”
姚尽说:“你太孤单了,我不想让你继续难过。”
“父母就不管了吗?”程帆问。
“记不清了,生前很多的事情。”姚尽来到程帆的面前,“我只记得你,可是等我再次醒来,发现你却忘了我。”
不是他忘了,而是姚尽死后他便失去了与阳间的唯一联系,再次变成孤魂野鬼,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早已死去。不,不能说是忘记,应该说是始终都不愿意承认。所以拒绝去听姚尽的解释,也不愿与同为鬼的对方产生接触,仿佛这样他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记忆。”程帆说,“难怪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不论是我做的事情,还是我的经历,都不像我值得拥有的东西……”
“你很混乱,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姚尽解释道,“或许是因为关系太过密切,你有时候会认为我就是你。”
人生仿佛重新来过一遍,只不过很多的“你”变成了“我”,而我还是我。霸道且蛮不讲理,像极了该死的生活。程帆向其妥协,死后却化身为生活,刁难还未屈服的姚尽。
“如果连记忆都没有了,你还能维持鬼魂的状态吗?”程帆难免好奇。
姚尽倒是从容:“如果最终是和你融为一体,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你,我也不在乎是否还能继续当鬼。”
程帆小心翼翼地问:“你忘不了我,是因为……恨我害死了你吗?”
姚尽摇头,满脸悲戚:“我只是恨你在我死后却忘了我。”
程帆说:“现在我想起来了。”不论是他的死亡,还是化成鬼后教唆姚尽自杀的过往。
姚尽抿嘴,笑得很克制:“你现在,还难过吗?”
程帆摇了摇头:“那都是生前的事了。”
恨与怨全是借口,真的想死,不需要什么理由。若是真的释怀,也不至于带着沉重的过去,假装毫不在意,谎称已然忘记,变成鬼魂,骗人骗己。
身体越来越轻,比失去血液的时候还轻。这次是真的释然了,因为都已过去,死过两死,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我死前给我妈发了一条短信,说我感谢她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程帆嗤笑,“其实那是谎话——我恨不能她从未将我生下。
“不过现在好了,我不存在了,也就不用再恨谁了。”
姚尽神色如常,平静地看着程帆,等待他最后的决定,不论好坏。
“你会陪着我的,”程帆问,“对吗?”
姚尽沉默不语,闭上眼睛,和程帆一起慢慢消散。
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两只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屋子是小了点,也暗了点,但是它便宜啊!而且离着地铁近,也方便你上下班。新装修的,家具啥的也都是新置办的,拎包就能入住,多省事啊!”
是他们生前的房东王绪,身后跟着一个小年轻,环顾四周,似乎在打量房屋的状况。
王绪还在继续忽悠,年轻人显得有些犹豫,两只鬼相视一笑。
半地下室的夜,还算宁静。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见陌生的声音,说的是“你叫什么名字”。不能回应,名字中带有生命的力量,总被死亡觊觎。
还在问,问个不停。侧身躺着的人类悄悄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的四条腿,飘在空中,一只脚也没有。
那个声音总在问,日日问,夜夜问,人类不堪其扰,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