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的爱意值升到了60，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山洞，骷髅像个提线木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让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

江沫没追上去，回洞里继续冥想。

到了深夜，咔擦咔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江沫睁眼就看到那副骷髅走到自己面前。

先前借光明魔法掩护，她在骷髅身上施加了傀儡术，一定范围内可以操控这种无生命体自行活动，所以骷髅来找她了。

埃德蒙不愿意说的东西，她就自己去看。

圣女眉心出现一簇金色火焰，这是每个人都有的灵魂火焰。

骷髅和埃德蒙分开的时间太长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微弱到忽略不计，这也是为什么埃德蒙还没与本体融合的原因。

可即便时间隔得再长，骷髅里依旧残留着灵魂火焰的痕迹，而那些痕迹里，有主人曾经的记忆。

金色火焰飘到骷髅眉心，灼烧那一块惨白的骨骼，淡蓝色的幽暗火焰在窟窿双眼中燃起，一幅幅画面逐渐出现在江沫脑海里。

五百年前，大陆上最大的国家还是布特王朝，教廷还没有和帝国分庭抗礼，而是作为国家的附属，那时候布特王朝的版图远没有现在开阔，周围坐落着不少大小国家，战争是常有的事。

埃德蒙是元帅最小的儿子，他作为新兵入营，跟随军队征战四方，战无不胜，他们一直打到了萨罗王国的首都，萨罗国王为了求和，愿意将王位给元帅，而那时的元帅为了尽早结束战争，同意了这个提议。

就是因此，他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猜疑，那位年轻懦弱的皇帝害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萨罗国王，在大臣们的建议下，他决定找个罪名，罢免元帅和他的军队，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他找了教廷合作，条件是之后教廷独立于帝国，不受帝国管辖。

在元帅的军队回到王城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欢呼，而且来自帝国和教廷的刀刃。

他们的家人被扒光了衣服悬挂在城门之上，他们的战友伙伴一一死在己方的枪尖之下。

埃德蒙亲眼看着昔日战友一个一个倒下，看着他的母亲毫无尊严地被吊起来，他年仅十岁的妹妹，被剖开了肚子，死相凄惨。

元帅拼死挡住敌人，让他们逃走。可普通人族军队又如何能和教廷的魔法师相提并论，队伍里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慌不择路，跑进了失落之地。

最终的结果，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埃德蒙从累累白骨中苏醒，他生来携带黑暗之力，又受黑暗之源的影响，成了亡灵，虽然没有学过任何亡灵法术，传承却自发出现在他脑中。

他去了人类世界，找那些贵族报仇，可惜终究还是败在光明教廷的手上，长久地封印于剑中。

灵魂火焰回到圣女的眉心，这些血腥黑暗的记忆历历在目，女孩已是泪流满面。

埃德蒙不知何时到了山洞，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目光，轻轻叹息，“为什么非要去知道呢？”

江沫完全能理解他对教廷的痛恨，当初如果不是教廷横插一脚，那十万大军不会片甲不留。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些秘辛不会记载在教廷历史里，布特王朝早已走向灭亡，成就了新的国家，往事已不可追，而教廷还是那个传播公平与正义的神圣之地。

都是假的！

是他们想让世人看到的，粉饰假象。

伊莎贝尼亚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从小的信仰被撕裂，露出璀璨包装下的丑陋真相，她深受打击，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埃德蒙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样子，想伸手安慰一下，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该以哪种身份，以什么立场。

这时候的伊莎贝尼亚需要的或许不是埃德蒙，而是麦克斯。

埃德蒙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酸涩涩的堆积在胸口，他闭了闭眼，身上的黑色魔纹一点点褪去，换由麦克斯主导身体。

自从来了失落之地，埃德蒙再没让麦克斯出现过，现在却愿意主动沉寂。

龙骑士将女孩抱入怀中，亲吻她的眼睛，无声陪伴在她身边。

在麦克斯主导的时候，埃德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睡的，他需要休眠来积攒力量，对外界发生的事也只是有个大概了解，可现在他说不清是哪种心情，强行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伊莎贝尼亚才平静下来，她靠在龙骑士坚实的胸膛前，眼睛红肿不堪，抬眸问他，“可以让我见埃德蒙吗？”

麦克斯点头，于是当埃德蒙重新掌控身体时，女孩还依靠在他怀中。

她身上总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身体柔软又温暖。

在肮脏黑暗的失落之地，她就是个异端。

埃德蒙有一瞬大脑空白，竟想要伸手搂住这个温热脆弱的身体。

“埃德蒙，你想成为巫妖，是要去光明教廷找他们报仇吗？”

圣女的话把他拉回现实，埃德蒙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是，那又怎样呢？你要帮他们来对付我吗？”

江沫摇摇头，“我无法劝说你放下这段仇恨，即便布特王朝已经消亡，即便当时的教众都早已死去，可那样的惨剧，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抹除的……埃德蒙，我一定不会对付你的。”

埃德蒙目光微动。

圣女湛蓝的眸子蒙着一层水色，“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就当是……让我赎罪好了。”

麦克斯静静看着她，突然有点好笑，“你有什么罪？”

“我……”

圣女一时语塞，埃德蒙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揉她金色柔软的头发，“虽然我讨厌教廷，讨厌人类，不过，伊莎贝尼亚，我……不讨厌你。”

江沫怔怔看着他，埃德蒙的爱意值已经快到70了，暗红色的眸子里流淌过一抹柔色，“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很快我会离开麦克斯的身体，然后和他解除契约，他被我的黑暗之力浸染不算严重，凭你的力量，净化他应该不是难事，等那个时候……你们离开这里吧。”

“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

江沫握住他的手，“和我们一起走吧，我和麦克斯已经上了帝国的通缉名单，我不会再回去做圣女，麦克斯也无法再成为龙骑士，我们可以一起去大陆以外的地方去游历，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没看过的风景，埃德蒙，和我们一起好吗？”

埃德蒙低头盯着那双握着自己的双手，抬头望进那双眼眸。

圣女的目光中，有怜悯，有悲痛，有希冀，埃德蒙很明白，她只是在同情自己曾经的遭遇。

她不会用看着麦克斯一样专注柔软的目光看着自己。

埃德蒙突然有些嫉妒麦克斯了。

男人的目光很平静，“我的伙伴、战友都在这里长眠，我要留在这儿，他们的灵魂会与我同在。”

……

埃德蒙离开了山洞，江沫对目前的进度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以埃德蒙对教廷的憎恶，想要获得他的好感，第一步就是要和光明教廷撇清关系，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埃德蒙自然而然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剩下的问题就是，埃德蒙到底想做什么，巫妖虽说不死不灭，可如果掌握了他的生命之匣，也可以轻易消灭。

失落之地还有别的秘密，埃德蒙不肯告诉她，那就只能想办法逼一逼了。

……

骷髅又一次叮叮当当地来到山洞，江沫仰起头，红唇亲吻上高大的骨架。

灵魂火焰熊熊燃烧，化作无数白色光点，渗透入骷髅的身躯，骨架上渐渐编织出血肉。

她献祭了灵魂的力量，为他重铸身躯，生命力被一点点剥夺，死气萦绕而上，江沫开始感到了冷，舌尖微微发麻。

埃德蒙原本坐在深渊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那潭黢黑死水，突然他感应了什么，瞳孔微震，身影一闪就去了江沫所在的山洞。

他的面前，白骨骷髅已经变成血肉饱满的完美身躯，而圣女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埃德蒙飞快抱住她，大声嘶吼，“伊莎贝尼亚！”

女孩闭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不想醒来。

“伊莎贝尼亚！”